洛书一口气说完这话,似乎累得很,又喘息了一会子,或者说是叹气,总之是将话隔开了说的,“我不会放弃他,因为我晓得他的脾性,也相信他。你呢,你是否相信艾舒?”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打的白悦措手不及,他先是愣了愣,随机又像是想掩藏什么一般,慌乱的喊了出来,“相信!自然是相信!”
这世界上,他唯一信任的,只有艾舒了。
可是他的语句只换来洛书轻轻的摇头,白悦满眼不解,更不想去想她为何摇头。
洛书似乎轻笑了声,那笑让白悦的脸庞霎时间变得通红。
“何必这么着急?我又没说什么。不过,这么看来,你确实不信她。”洛书一字一句,更像尖刀,剜得人心口直淌血。
白悦拼命摇着头,“不是不是……”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最信任艾舒了!
然而洛书这次却不打算给他思考的机会,口中的话仿佛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一股脑溜了出来,“你就是不信她的,又何必欺骗自己。她觉得你能好好活下去,也能好好的完成当初的梦想。可是你不信她,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对她也没有信任。”
说白了就是这样而已。
白悦像被人捉了痛处的猫儿,一股脑的跳起来,那震动让巨龙发出一声龙吟,背部随即抖了抖,白悦差点便站不稳当,整个往后仰倒着。
一股子力量又将他拽了回来,白悦堪堪站住身子,却再也没有力气说什么。那身子瘫软下来,仿佛一滩烂泥。
洛书收起手,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倒下而停口,甚至脸上还挂了不明白的笑意,“怎么?我戳破你,便觉着承受不住了?先前在冥界,我是不想看我用一桩生意换来的性命就这么枉自葬送,所以才出手留了你的性命。如今快到闲客居了,你要死要活,我不会再管。”
赤染依靠在她的怀中,猛然听见这话,那小脑袋便仰起来,泪眼婆娑地瞧着洛书,“上仙!可不能啊!姑娘就这么一个念想……”
艾舒宁愿舍弃修为,也要将白悦救回来。若白悦就这么轻易放弃了,那艾舒,又算什么?艾舒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有洛书在旁相助,若想修个地仙,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赤染不能忍受白悦的作为,此刻听了洛书不管的话,便一下子有些慌了神。
然而洛书却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开口。
对洛书的信任让赤染将口边的话连同泪水一道囫囵吞进去。她只好瞥了头,去看底下穿梭而过的人间街景。
这方已经近了人间,为了不让人发现,潞虞施了点小法术,所以即便是穿梭在人群之上,也无人注意到这庞然大物的经过。
所以也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什么的。
“怎么不说话了?”洛书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那宛若烂泥的人抬了眸子朝洛书看过来,眼睛里尽是迷茫。他该活着么?白悦自己也说不清楚。
若是倒退个七十年,他肯定是想活着的。他想守住高耸的城门,守住后方的姜国百姓,守住那岌岌可危的王国,也想守住他的姑娘。
可是上天终究亏待了他,他失了一只腿,跟个废人无二,后方传来消息,说艾舒吊死城楼了。白悦当时觉得眼前一片血色,不知怎么的,艾舒穿着红衣的身影突然映在了脑海里头。
他嘶吼着去抓,去找,那影子却仿佛被施了法术,跑的飞快,转角处消失得无影无踪。白悦从木轮椅上摔下来,一下又一下,锤着自己的腿。
他恨啊,恨昏庸的新君,更恨乱世的残忍。他是想活下去的,所以那异乡人说着奇怪的话,说他是来救自己的时候,白悦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他选择跟他走,然而身子却似乎撑不住了,当眼睛里流出血来的时候,白悦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白悦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当模糊之间看见洪琦身影的时候,他朝她伸着手,希望她能救救自己。
后来他便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在一处黑暗之地过了很久很久,直到艾舒找来时候,那黑暗的世界才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看见光从里头透出来。
所以他紧紧抓着艾舒,害怕再一次失去这个姑娘。可是终究是留不住的,他清醒的时候,已经再也看不见艾舒了。
“我想活着。”这句话出口的时候,潞虞正穿过了人间最后一道结界,猛然载着几人一道入了妖界边缘。
妖气扑面而来,惹得赤染打了个寒颤。
底下的潞虞似乎轻哼了声,有些抱怨道,“也不知哪家小妖这般放肆,任由这妖气肆意,仔细伤了外人,又免不了是一番天难。”
妖界修行也是有定数的,普通化形的妖修若想真正有些道行,做个地仙一类的,需得修正道,不可随意伤人,否则一切功亏一篑,绝不是几年时间可以弥补的。
洛书当初将闲客居设在这儿,便是瞧重了这里位于妖、人二界之边缘,若冒然有什么人闯入了,也不会被那些奇怪的东西给伤到,而且一般的妖修都不会靠近这附近的,就怕一个不留神丢了修为。
所以这般妖气重,很是少见。洛书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只看着白悦,“既然想通了,我也不便多留你。你且先随我到闲客居,休整一番。想出发时便走吧。多去看看人间,艾舒最喜欢梨花开的时节。”
其实艾舒从未讲过,这都是洛书瞎掰的。因为快立春了,她满脑子只想着百花仙子会不会送坛梨花白酿来,一时顺口的便将这话说了出来。
好在白悦并没有发觉不对,默然点了点头,那身子上的疼痛和酸软让他无法坐直身子,视线往下看去的时候,却见底下黑蒙蒙的一片。
“你是神仙吗?”他似乎带了几分怀疑。
底下传来潞虞的嘲笑,也不知是笑白悦的无知,还是笑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