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木的桌旁,云姑娘捧着茶盏,看着里头茶水微微荡漾。
她方才随便寻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便匆匆回来了,反正,她本来也是身体不好。
洛书坐在她的对面,神情有些凝重。“就是这样了。那个小丫头,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她已经将方才卿卿的事情说了一遍。
云姑娘看着茶水,雾气盎然,挡住了她的眼睛。“钟卿卿,他们家不是阴阳家,却也是有名的医道世家。”
这世道里,救命的医家与点刹的阴阳家同等,都是世家大族。
洛书略微颔首,她早就从那些丫鬟口中听到了。既然不是阴阳家,那卿卿此举动,便更加可疑了。“看样子,她是朝着我来的。不过你放心,我既然收了你的东西,断不会让你失望。”
今天一事了结了,那小丫头,应该是不能再多兴风作浪了。现在,只要等到过几日赫徐佳的十六岁生辰宴上,揭开那些东西,一切就都结束了。
云姑娘抿了口茶,“上仙,那个琴音,让我想到了一些东西。”她似乎有些犹豫,漂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你说。”星海琴的琴音,对灵体是有些影响的,那些被云姑娘自己封闭的记忆,因此而显露出一部分,也不是不可能的。
洛书按住她发颤的手,“别怕,都已经过去了。”即将往生的魂灵,不需要再对过去之事有惧意。
“我看见,”云姑娘深吸了口气,眼睛慢慢闭上,那些曾被她刻意封闭的记忆的其中之一,却在星海琴音的刺激下,慢慢浮现。
当云姑娘还是赫徐佳的时候,青梅竹马晋云送的牡丹花灯,是她最喜爱的摆件,哪怕是在身死的时候,那花灯也是放在她的闺房里最显眼的位置。
生辰宴的前几日,她还与赫云偷偷见面,有些兴奋的将花灯拿给她看。“妹妹你看,是阿云送我的花灯!”
赫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盏精巧的牡丹花灯被放在一处矮几上。从这个屋子任何角度,都能看见花灯。
赫徐佳见对面的小姑娘脸色有些凝重,便有些好奇,她握住了赫云的手,关切道“妹妹怎么了?”
这个妹妹很聪明,阴阳术非常了得,虽然比自己小几岁,可是却十分精通阴阳学,赫徐佳知道,好几次,都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救了自己。所以,不管阿娘怎么说,赫徐佳还是觉得,这个妹妹是好的,只是她没能成为嫡女。
赫云勉强笑了笑,然而面色却不如方才的好,“没什么,花灯挺好的。晋家那位公子,也有心了。”
听见她这么说,赫徐佳自然是开心的,眉眼笑得弯弯,“阿云特地让老师傅做的呢!”在她眼里,晋云送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好是好,可是,这花灯,与姐姐的屋子有些冲,依我看,还是送出去为好。”赫云看着她,也许是清楚赫徐佳的性子,她这一番话说的很慢。
阴阳家里最忌讳冲煞,赫徐佳虽然不会阴阳术,可是基本的皮毛理论,还是与两个哥哥学了些的。
任谁都不想自己最喜爱的东西,被人说是煞的。赫徐佳脸色白了白,“妹妹说什么呢,这怎么会是煞呢?”这是晋云亲自选了送予她的东西,怎么会是煞?
她不愿意相信花灯含煞,或者说,更不愿相信送灯之人有意害他。
可是赫云的阴阳术,是几个大族年轻一辈之中最出色的,她既然说了有煞,就一定有。
“姐姐,对于阴阳术,云儿一向是有把握的。”赫云执起她的手,知道赫徐佳这是被惊到了,她这个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心软,而且情深。
“晋家公子应该也是不清楚这个的……这灯煞气未重,现在移出去,我再替姐姐布阵点煞,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赫徐佳却猛然摇头,“云儿。别说了……阿云送我的东西,怎么会有问题。更何况,家里那么多人,总不会一个都没看出来吧?”
她怀着一丝侥幸,家里那么多人出出进进,阿娘派来的人里不乏阴阳术高深之人,可是却没有一人如此说过,赫徐佳觉得,这次应该是赫云看错了。
赫徐佳一向如此,性子软弱而倔强。
赫云知晓,现在说再多,她这个姐姐也是不会听的。“那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姐姐别着急,我过几日再来看看。”她叹了口气。
现在先哄过去,以后再想办法吧,那煞气一时半会儿,也是没法作用的。这么想着,赫云将视线投到牡丹花灯之上,花灯精巧,牡丹漂亮,里面的烛火被丫头给熄了,看起来有些暗色。
赫徐佳见她不说话,便以为自己先前说的话伤了她的心意,一时间有些着急,“妹妹,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会说话……我晓得你擅长阴阳术,可是阿云,是不会害我的。”
赫云朝她安慰地笑了笑,“我知道的,姐姐别急。”有煞又怎么样?她总归能治得了这些妖魔鬼怪。
天色有些晚了,赫云再呆下去,就很可能遇上赫夫人,届时又得是一顿麻烦,她起身准备走,赫徐佳便如往常一般送她到了角门。
院子里的丫头都被赫徐佳用借口使了出去,好让她们姐妹二人有些时间说说话。
“姐姐回去吧,我过些日子再来,你的生辰宴我是不会错过的。”赫云朝她挥了挥手,随即便隐了身形离开。
赫徐佳转过身去,回了里屋。
那盏牡丹花灯放在原处,赫徐佳坐在它旁边。摆膳的丫头脚步轻巧,不久,有大丫头过来,请她到隔间用膳。
“就来了。”赫徐佳看着花灯,幽暗的花灯不似往常那般夺目,更多了几分阴气,她甚至觉得,能看见花灯里幽幽的煞气。
真是糊涂了!
“我真是糊涂了。”云姑娘一句话将洛书从过去拉了回来,她抬眸看向云姑娘,见她面色不好,低垂的眼眸让人抹不清情绪。
“明知道有煞气,却不愿意去怀疑他。是我太良善了,才害得自己,落得个魂体无归处的下场。”她手中的茶盏被她捏碎,茶水洒落一地,沾湿了她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