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将转轮王送她的那段枝叶栽在了闲客居的院子里,连同她那些从百花仙子那里求来的花草一块儿。
不过半日时间,那枝叶已经窜起一人高度。洛书隔着南窗打量着半隐在万花之中的新绿,半眯的眼睛让她显得格外慵懒。
就在方才,茯莘告诉她,冥界十殿转轮王已经被收于戮仙台内,琴砚帝君亲自发落,与他一起的还有个孟婆,本来只是罚那孟婆受轮回之苦而已,却不知为何她一定要跟着去。
“唉,情字害人不浅呐。”苻莘咂舌说道。
洛书透过云水镜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倒更是个祸害。”害得御玖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阿戚是个好女子,不忍让转轮王一人承受戮仙之苦,更何况,这事终究因她而起。
“愿他们下一世能去做想做的事,当朵花儿也好,成尾鱼儿也好,就是别再当这荒唐神仙了。”她慢慢说着,狼毫于竹简之上,记录下又一段故事。
引渡香尽,云水镜灭。
洛书合上手中的竹简,将它置于翘起的案头,那里已经堆了几卷竹简,皆是她这几年来记下的东西。
屋子里泛着不灭的烛光,她起身往角落的妆镜走去。菱花镜子里隐约映出女子柔媚的脸庞,她自妆匣里取出一支金簪,簪头是一只精美的凤凰,只可惜凤凰泣血,一滴红珠嵌在凤凰眼下。
洛书将它比在发间,寻了个角度,将它斜斜的插了进去。她伸手摸上镜子里的人影,想替她抹去眉眼间的痛意。
转轮王的话语在耳畔回响,他说,洛书应当去天枢星君那里看看……
“天枢啊……”那个老神在在总是冷面的星君吗?
也许,她早应该去天界那些人的府邸里拜访一番了。
“难得的四美聚之日,是该回去一趟了。”她并没用那惯用的祥云,却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段紫色薄纱,半尺宽度,伸展开来也与普通披帛无二。
这是取天华物宝而制的九重锦,当初廉贞星君打赌输给她的东西。
那薄纱自她手上飞起,悬于半空之中,洛书跳了上去,侧坐在上头。“走吧,回九重天咯。”
紫色的薄纱载着洛书一路往西而去。
算来洛书也有千年未见过天界众位了,下界的日子里最多也只是与苻莘有些联系,所以当她腾空落在玉衡宫内时,正躲在槐树上睡觉的廉贞差点儿从上头摔下来。
“我又不是天权那老古董,你还担心我能吃了你不成?”洛书指着自己问。
天界有名的浪荡子廉贞星君偷懒儿话闲从不在话下,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自己上头的兄长天权星君。
那方廉贞已经从树上爬了下来,正捂了脸哭哭啼啼:“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抛妻弃子,赢了我的宝贝就跑的远远儿的,再不见回来。”
真是白废了天权那一番教诲,都一千年了也没见这家伙有什么长进,抛妻弃子是这样用的吗?洛书绯腹。
再看他那唇红齿白的模样,活脱脱似个俏姑娘。
可惜洛书早不吃这一套了,一把将他推得远远的,镇定自若地抚了抚方才被廉贞给弄皱的衣摆,“知道的呢,说你记着我差你一顿酒钱,这不知道的呢,还只当咱俩有什么关系呢。”
廉贞搓着手,凑到洛书身旁,一双眼睛笑得眯成条缝儿,“可不敢,可不敢,我是真真的想你!”
是真真的想她的酒罢!
洛书也懒得与他辩,施施然往玉衡宫里头走去。
这是七星之下的杓宫之一,廉贞掌管四季时辰,因此这院中放了好大一座日冕,据说是天权特地弄来提醒自家傻弟弟别忘了做事儿的东西。洛书伸手拍了拍这大石头,转头看着身后癫癫的廉贞,“这大石头千年不曾变过样子,你也与它无二了。”
“无知是福嘛!”廉贞也不气,那娃娃脸上仍旧笑意满满。
他十分狗腿地替洛书打开前头棋盘门扇,迎着洛书往他那金光闪闪的厅堂里头去。
“你今儿怎么想起回来了?”廉贞唤守在门口的僮仆端了壶茶上来,亲自斟了一盏递给洛书。
是人间的西湖龙井。洛书轻轻呷了口清茶,唇齿间满是香味。“我怎么就不能回来?我也是九重上仙,只去了人间一趟,你们便个个的不拿我当个神仙看。”
廉贞讨饶地作揖,“谁敢呐!我这不天天的想着你念着你嘛!你又不与我们联系,只凭苻莘那小子一块儿做事,都不问问我近况如何,天地良心!”
洛书在天界时便与苻莘廉贞交好,三人没少做些废事,出了名的混账。他这是怪自己只与苻莘联系,不给他捎句话呢。她觑了眼廉贞,将茶盏搁在小几上,“苻莘好歹能帮我查查命数,你呢,连个四季秋冬都还弄不清楚,我哪里还敢麻烦你。”
她又不是下凡去玩儿的!
是也是这个理,廉贞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只纯粹太久不见洛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而已。他改了话头,开始问洛书人间几载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养花弄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左不过人来时聊聊闲,有人拖了,便做做事。”洛书轻描淡写的带过。
廉贞在她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眼前这个冷面美人与从前似乎无二,可又有些不同,她的眼睛里再不见从前的灵气,却多了些阴霾,遮住了本该出现的光彩。
他又给她添了口茶,“也是,想那人间肯定无聊得紧,你还是快些回来吧。咱们一块儿去天河耍水去,最近辰姻帝君那里新来了个小神仙,我听子午说他还会酿酒呢!”
廉贞笑嘻嘻的模样从来让人讨厌不起来,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天权星君如今还没揍死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的原因。
见他一笑,洛书也再绷不住脸,噗嗤一声笑出来,“瞧你出息的,也不问问人家辰姻帝君愿不愿借你这个人。”
“大不了偷出来呗!洛书你呢,这次是不是就不走了?”廉贞杵着下巴,似是不经意间问起。
洛书在他期盼的眼光下摇了摇头,眼见他眼睛里头的星光慢慢暗淡下去,“我还没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