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孟婆阿戚是如何到洪荒去的,更无人知晓她为何会完好无损的回来。不,其实也不能说完好无损,毕竟从那以后,再也没人看过她面纱之下的脸庞。
话已至此,再多说什么,也只是徒增转轮王的怒气。洛书瞥了眼手中轻飘飘的几根黑线,那其间蕴涵的巨大灵力让她有些难以控制,不过比起这个,洛书更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与阎王谈判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是这阴司里头极为出色的十殿转轮王。“殿下可想好了?难不成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她刻意放缓的声音里透出丝丝的迫意,大殿之中,阿戚跪倒在地,转轮王与洛书四目相对而立,不远处是一脸惊愕的判官薛伽。
沉默,长久地沉默。久到洛书攒着灵契的手都有些难受时,才有一道低缓的男音携着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这是长凌的灵契。吾辈用它,也是了却长凌一桩心事。”
这与洛书心中所猜八九不离十了。“转轮王好气魄,单为了这一桩心事,堪用世间近万生魂为引。”那些本还不到往生的魂灵,都被转轮王强行压往了这十殿里头。
“殿下!”薛伽再也耐不住惊愕,有些尖厉的声音充斥了整间大殿。“薛伽,退下!”不待他有何话语,男子深沉的嗓音便打断了薛伽的思路。
十殿判官皆以阎王为首,他自小跟着转轮王,不得不听从命令。即便他知道,接下来那位上仙要说的东西,极可能要了殿下的命。
“退下!”声音再度传来,已经带了些许呵斥。薛伽将眼光从几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转轮王身上,良久,“薛伽听命!”
眼看着薛伽化作一道黑烟消散开来,转轮王深吸了口气,将视线移到洛书身上。
“上仙有备而来,遮迦越罗无甚辩解。”
“我只是接受了阿戚的请求而已,收人东西,就一定得把事情办好咯,才不能砸了我神器洛书的名声。”
“殿下!上仙,说的可是实话?”容不得转轮王有任何辩解,那方阿戚已经颤颤巍巍自地上爬了起来,因惧怕而颤抖的瞳孔里不见昔日明媚的光彩。
那怀疑,惊惧的目光笼罩在转轮王身上,只让他觉得浑身都被细小的棉针所扎,除了颔首,他竟做不出其他反应。
“你为了救阿戚,便动用了长凌的仙魂,制成灵契,以生魂为引。也不知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延长了生魂入地狱的时间,所以这几日才会有大量生魂莫名涌入,害得十殿混乱。”洛书将自己的臆想说了一遍,见无人反驳便接着道。
“阿戚找遍六界却始终没找到长凌的最后一魂,全因你将这最后一魂,用在了她的身上。”
她穷尽一生寻找的东西,到头来却一直在她自己体内。这么多年来,她与他一同呼吸,渡过潺潺黄泉,看过满地彼岸,踏遍六界山川,寻遍九重十殿,只为求再见他一面。
可是啊,上天与她开了个极大的玩笑,那么久了,她找了那么久,却告诉她,那最后一缕生魂,被囚在小小的灵契中,只为救她一命。
“噗……”温热的气息自胸腔涌出,阿戚只觉得身体在发烫,她似乎感觉到了长凌的气息,满满将她环绕。
她的黑色纱裙上洒落了朵朵鲜红,像是一簇簇的曼珠沙华盛放其上,妖冶却又孤独。
“阿戚!”转轮王抱住倒地的女子,她弱小的身子像深秋的枯叶,轻轻的倒在身后之人怀中。
洛书不忍地转过身去,她不知道怎么与这个痴情的女子说,也不想让她难过至此。
可是事情终归会被揭露,即便她不说,有朝一日,灵契也会败露。
“预言出现之时我便于阿戚说过这个可能了,可是她不愿信,她说阿罗是不会骗她的。”洛书打破了这殿中的沉默。
她是神器,有预言之力,当知晓最后一魂于十殿里时,她心里便隐隐有了觉察,这一切在她看见外殿的图画时越发明显起来。
“灵契是附着于那副曼珠沙华图上的,对吗?”
转轮王终于开口,“五百年,吾强行压了生魂入十殿的时间。”却并不是回答洛书的话。
洛书心里一悸,本来引近万魂灵开灵契便是逆天而行,他还强行压制了魂灵入十殿的时间!就算他是继长凌之后的阴司第一人,这般做法,最轻也是剔骨入畜生道的处罚。
“为什么……”阿戚微弱的声音传来,洛书朝她看去,玄衣男子怀中的姑娘以黑纱覆面,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滑落,晕开在面纱之上。
转轮王抱着她的手忍不住收紧,骨节逐渐发白,“阿戚,都是我自作主张,不是你的错。”
长凌对阿戚来说,是信仰,十殿人人皆知。知道复活长凌的最后一丝希望毁在了她自己身上,阿戚心里,该有多自责。转轮王太明白阿戚了,他不忍看她自责。
这番争论让洛书不禁有些感慨,情爱这东西当真误人,连鬼都不放过。“你既然做了这事,就该明白,迟早有一日你得为这上万生灵还债。”
他借了人家的寿命来救人,自然得还回去,所谓天道轮回,如是而已。
“我自己犯下的罪过,不会不认,只求上仙看在阿戚可怜的份上,替我多照看她几分。”他第一次收起了高傲的模样,像是预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他看着怀中女子的眼眸里满是怜惜。
阿戚抓住他的衣摆,那双似水的眼里布满红丝,她拼命地摇头,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发出,嘴角那一丝红色缓缓溢出。
她方受了打击,气血上涌,一时半会调不过来。
“阿戚,别怕,不会有事的。”转轮王伸手替她抹去嘴角的血迹,放在她身后的手掌轻轻地传送着灵力至她体内。
洛书将那灵契握在手中,感受着其间翻滚的灵力,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疼,“说什么九重上仙,到头来伶仃一人,连个衣冠冢都不曾有。”
当年的阴司第一人,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