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会将她彻底逐出宗族,抛尸荒野……
到时候,这样一桩艳闻的主角,她的尸首,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人性的恶,有时会超出人的想象。
……
沈清许没再往下说下去,而是看着眼杜月夕手中的托盘,道:“至于这次,杜月夕,你是真的疯了吗?”
这般自毁城墙的事,也能做得出来,亏她原本还以为,这是个聪明的。
“……呵,”杜月夕嗤笑了一声,“对,我就是疯了。可我又能怎么办?我不像你,生来就是嫡出,即便是不受父亲待见,被送到乡下也能幸运地遇见当今圣上……回来后,有天下最尊贵的人为你撑腰,所有人都得捧着你,纵容你……就算沈家看你不顺眼又如何,你家里人不喜欢你又如何?你到底占着嫡出的身份,他们也不敢太过苛待你……”
而且,林氏并不是会为难人的性子,沈佳便是骄纵也并不恶毒,可她却不一样。
“我生来就是庶女,所有人都嘲笑我,打压我,我拼命往上爬,努力学习,可是,他们却告诉我……”
我拼命努力的这些东西根本没有用。再是才高八斗又如何?她是女子,又不可能为官做宰,谦顺温柔,会看人脸色,将妇容妇功学得再好也无用,一句庶出,就能打掉她的所有。
“我的婚事,还掌握在我嫡母的手里,她想要我嫁给谁,我就得嫁给谁。”
而她们磋磨了她半生,她还得感激嫡母,给了她吃穿,将她照顾长大。
甚至,她的婚事,也会成为嫡母手中的筹码,为丞相府再换取一笔利益。
以嫡母对她的厌弃,绝不会将她许给好人家的。而前些日子她也让人去嫡母的院子里打听了,那些人,绝对不死也能让她脱去半条命。
到时候,她若是真的死了,她的嫡母和妹妹,或许只会厌恶地一撇嘴,然后道一声晦气。
至于她的父亲,或许也只会惋惜一声,叹一句她命苦,然后此事便被轻松放过去了。
毕竟她父亲本就凉薄,从小又因着嫡母的刻意操纵,与她没什么相处的时间。
以他的性子,自小娇宠,看着长大的,与她这个本就没见过几面,又是代表着他负心过往、不堪往事的女儿,自然是不同的。
……
但是,尽管知道这一切。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要接受别人为她安排的命运,凭什么她就要生来被打压,生来就注定低人一等,比人低贱。
她也想掌控自己的命运,也想要与人同等的地位,她不想生来就比人低贱,不想看别人的脸色,如此,有错吗?
她承认,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明知杜丽姝喜欢二皇子,可是却刻意去勾搭他;她收买杜丽姝身边的丫鬟,刻意制造焦虑,让她忧愁自己的容貌,让人将她的审美刻意带偏;她还在众人前刻意惹怒杜丽姝,收买嘴碎的仆妇、乞丐,让杜丽姝的恶名京城皆知……
小时候她胆怯不敢反抗,后来,她娘死后,她们母女二人每在她身上施加一项惩罚时,她便会还回去一项。
尽管大多时候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却难逃她自己高兴。
……
杜月夕说着这些年自己做下的事,私下里耍的心机,说着说着就笑着流下眼泪。
沈清许:“……”她不清楚杜月夕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
但杜月夕却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所以,你说我有错吗?”
不等沈清许说什么,她又道:“我知道,在世人眼里我是有错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庶女生来就比嫡女低人一等,为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必须恭顺谦让?为什么嫡母可以肆意打压庶出子女,嫡出可以欺负庶出,她们如此顶多会坏名声,却无人会站出来替那些庶出伸冤,可是一旦庶出反抗,就变成了不敬嫡母,不敬人伦,是大逆不道,就要被人人喊打……”
“凭什么被欺负就是天经地义,反抗就是违逆人伦?!”
杜月夕声音有些沙哑地哭着喊出这话,她知道,今日之事若是被传扬出去,她在这京城将再无立足之地。
而她过往所做的那些针对杜丽姝的事,若是被人知晓,她也照样会名声扫地。
人们不会计较她曾经受到过什么欺压,只会愤怒自己曾经受到的欺骗,原来曾经的第一才女竟是这般的货色,只会骂她心机深沉。
可她也是真的不明白,凭什么人生来就得分三六九等,凭什么低人一等就注定要受欺凌,即便被欺负也只能活活挨着,若是反抗就成了天大的过错。
……
未料杜月夕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沈清许一挑眉,跟着蹲了下来,平视杜月夕仍带着几分莹润的双眼,道:
“被欺负的人反抗,自然是没错的。可是,每一个朝代,都有每一个朝代的规则,除此之外,还有是非善恶。”
“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我很意外,你能够想到这些,的确,这个世界是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士农工商,人生来就被分为了三六九等,贱籍想要成良难如登天,嫡出压在庶出头上,男人压在女人头上,主人压在仆人头上……”
“可是,知道不公平,又该如何去反抗呢?造反吗?”
“……!”
杜月夕瞳孔放大,一旁的丫鬟则是打了个哆嗦。
“你……”
瞧着她们紧张的样子,沈清许收了笑容,不再说笑,继续道:“这自然是不能的,而且,我说了,还得有是非善恶……”
其实,在萧启留下的记载里曾经写到过,在他过往的时代,无产阶级在对资产阶级,平民在对抗封建阶层时采用的是武装革命的方式,用武力来实现反抗……
可是,这在这个时代尚还行不通。
因为,时机还没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