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宇怔然,本是准备要去拉沈清许的手僵在半空,但即便如此,他的神色间更多的却也是忧虑,而没有多少愤怒,更无对她的责怪。
沈清许闭了闭眼,胸口热意不下,体内原本封得极好的内力如同破了个洞般开始流出乱窜,她却顾不得,也没心情去管。
她该知道的,他所受到的教育良好,行事一贯君子,她最初的启蒙老师便是他,是他教她辨是非,明善恶,是他教会了她最基础的做人准则,是他教会了她人性!
她最初的人生价值观都是来自于他,对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能去怀疑呢?
然而,即便在心里说着相信,可她却到底还是怀疑的,因为多年未见,因为身份地位的转变,因为他人反复言及的帝王权势,都说君心难测,帝王之位让人心善变,所以,即便心里说着不会,她却也没亲自找他询问,而是在整顿玄机门,让其恢复昔日生机,又布下重重机关,留下许多后手,彻底去了后顾之忧方才来京寻一个答案,来见见这阔别多年,曾救了她命又教导过她的人。
她以为如此便能两全,可她却不曾想,若是一切都不是他所为,若一切都是因有人在幕后操作,那么除了玄机门,他又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若是她来得晚了,若是她没那么快整顿好玄机门,扫除后顾之忧,那么他会不会像当初的师父那般,待到她回去时便已是油尽灯枯,毒入骨髓,回天乏力?
胸口一阵闷痛,又是一大口血被吐了出来,沈清许后退一步,双膝跪到了地上,懊悔道:
“对不起,咳,谨之叔叔,对不起!”
是她太自负了,玄机门人人以她为尊,认为她是萧玉清再世,都视她为神,她便当真以为自己能算无遗策了,可是,她的自负和疏忽却险些葬送了她最想守护之人的性命!
美人眼角泛泪,面色苍白地跪在冰冷的地面,衣裙披风上尽是沾染上的血色,嘴里道着谦,却是不停咳着血,鲜红的血液通过那捂着嘴的手指缝隙,点滴滴落在地面,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萧宇是既气又急,“别说了!此事与你无关,并不能怪到你头上。暗一,去传太医!”
说着便要上前,但沈清许却是往后退,“别过来!”
“陛下别过去!这位沈小姐有古怪!”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跳了出来,拦在萧宇身前,而几乎是在他现身的同时,沈清许捂着绞痛的心口,又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而伴随着这血的,还有那汹涌而出的磅礴内力。
其内力之浑厚,便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也难达到这地步,而在这之前,这位却是怎么看都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暗一面色一变,神色警惕地拦在萧宇身前,身体紧绷,冷汗直冒。
但萧宇却是半点没体会到他的紧张,反而是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神色复杂却又难掩关心忧虑,“你怎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沈清许正运功调息,闻言分出一缕心神。
“玄壬国师在临死前将全身功力都传给了我,之前因为毒发,怕身体承受不住,便将全身内力封印了,陛下站远些,我如今封印失控,这内力有些难以控制,还有小心脚下,我的血有剧毒,今日出门得急,身上忘了带解药,陛下千万别沾上。”
暗一闻言一惊,万年不变的冰块脸都破封了,瞪大了眼赶紧去瞧萧宇身上和他自己的鞋底,见没沾上血方才松了口气。
而萧宇想的则是不同,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白得的功力,还是如此强劲的内力,不是要受很大罪便是会损伤身体,而既然因为怕身体受不住封印了,如今突然破封,又会有什么危险?
看着沈清许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还有那额头冒出的冷汗,萧宇眉头皱得极紧。
“暗一,没听见我说的话吗?还不快去传太医!”
“不!”听闻要叫太医,沈清许连忙阻止,“别去,别去叫太医,叫墨兰进来就好,我这内力会暴露我的身份,至于毒,怕是一般人也是没办法的。”
这声音可比刚才虚弱多了,那脸上的血色比起刚才又褪了些,萧宇眉头紧皱,对暗一道:“去把墨兰叫进来,另外去太医署把那姓杨的揪来,别的值守的太医都让他们随时待命。”又对沈清许解释道:“此人脾气耿直,医术不错,对毒也小有研究,虽有小缺点,但嘴却极牢靠,身世背景也可以放心,既然医仙谷没办法,倒不如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定能有些效果。”
见沈清许没反对,萧宇便示意暗一赶紧去,但暗一看着一旁浑身散发着让他毛骨悚然气息的沈清许却是有些迟疑,在萧宇的瞪视下又只能妥协,却还是不放心道:“属下这就去,陛下万事小心,别的暗卫和近卫队都在外面候着,您……”
在萧宇的瞪视下噤了声,还欲再说什么,在萧宇凌厉的眼神下也不敢了,只行了个礼,闪身出去叫人。
暗一离去,这偌大的寝殿便真的只剩下了萧宇与沈清许二人,看着专心调息压制内力的沈清许,萧宇就这么穿着半湿的衣衫负手站在那里,拳头紧握,神色冷肃,既没靠近也不再出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暗一传话匆忙赶进来的墨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皇帝一身黑色半湿的冷着脸站在一边,而她们门主则是着白在另一边闭眼打坐,看似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和谐,等等,门主身上的红色是怎么回事?
留意到门主衣服上的血色,还有地上染着的血迹,墨兰神色巨变,匆忙跑上前,却被萧宇拦住。
“她在运功调息,你这么贸然上去恐会惊扰到她,你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久,告诉朕她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内力要如何才能再度封印?是否能让他人帮忙,需要什么等级的高手,朕可以马上派人去找。”
墨兰也冷静了下来,但神色冷静中却掺了几分绝望。
“不能找,主子每次封印内力都是自己做的,从不会让他人从旁相助,之前也不是没人想过要帮她,但结果却是主子内力失控,她又为了控制着不误伤人而将自己伤的更重,如今这样,只能是等主子自己压制下来。”
而压制下来之后,那才是最难的时候,主子如今情况特殊,每次毒发之后都会身体虚弱,在此期间不仅容易生病,经脉五脏也是最脆弱的,偏又在此时让内力破封,还吐了如此多的血,怕是今晚会很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