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殊在最后一个晚上点了自己睡『穴』,愣是睡足了八个小时,睁开的刹那,她就感应到了同以往非常不同的体验。
她感觉到了整个小世界的存在,“看”到了时光树,“看”到了剑冢,“看”到了追逐着剑群移动的绿『色』云枕兽,以及在树干上像是在呼呼大睡的梦梦跟鸿蒙。
稍远一点的地方,森林、小河、土地,一如当初她在时光星时见到的场景,分毫毕现。
奇怪的是,更远一点的地域,却有化不开的浓雾笼罩着,就连高速运转着的剑群都无法穿透。
她的视觉并不是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确切一点说,她好像可以随着剑群移动,从它们的运行轨迹中往下观看,但也可以直接跳跃到时光树身上,从它的枝叶所在的位置往左右上下转悠,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能够深入地底,“看”见时光树那密密匝匝、相互缠绕着往四面八方延伸开去的发达根系。
那是非常奇妙的一种体验。就好像小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她的眼睛,她可以通过它们感受到小世界里头发生的一切事情。不,或者说,它们就是她本身……
凤殊摇了摇头,目的地到了。想不明白的问题就暂且留着,随着时间的过去,兴许答案会自动出现也不一定,用不着急着立刻寻求解决方案。
萧九衡极力邀请她到萧家去做客,凤殊推辞再三,表示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去看望两个孩子,双方才在天极星的航空港分道扬镳。
临行前她被赠予了一个空间钮,里头全都是日常用品,营养剂、精神力恢复剂与其他的『药』品占了最大的比重,另外还有十张可以随用随弃的星币现结卡,每一张的金额数量都不算大,十亿星币,总计一百亿,想要用这个钱在天极星比较好的地段买套房,还不够零头,不过这个数额却可以让收礼的人不会感到心理负担。
凤殊觉得更有意思的是萧九衡还给了她一个个人终端,那是一个叫做萧云笙的联邦公民的身份证明,模样比她现在的伪装像了五六分,稍微年轻一些,扎着马尾,里面绑定的个人账户也有十来亿星币。
不管萧云笙这人是否存在,反正身份证明是合法可用的,她直接用了个人终端里的星币在航空港的商业区买了一份热食,在角落里坐下来开吃。
“这人还挺识相的,给吃给穿的不说,连钱跟『药』物都帮你提前备好了,难怪你以前会跟他交朋友。这么细心体贴的朋友,来一打都不嫌多。”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小绿高兴得就好像它自己也可以用得上那些赠予一样,枝叶『乱』颤。
“你到底跟凤初一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交朋友难道就是为了占便宜?”
“当然不是。但是可以让你占便宜的朋友更好。”
凤殊哭笑不得,“做人可不能一点亏都不吃,太过斤斤计较,迟早要跌大跟头。”
“切,你骗我呢?我虽然不是人类,但是我可是听凤初一说过很多很多你们人类之间的是非争斗,一句话,为了利益争得头破血流都是小事,你死我活才正常。”
“他这么说也对也不对,凡事都有两面,就像是月亮,有阴晴圆缺。
你不能只看到争斗的一面,而看不到人类团结互助的另外一面。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但也没有人是全然不可取的,就好像老话说的那样,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警醒自己与他人的短处,多看自己与他人的长处,该正经的时候正经,该宽容的时候宽容,这样活着才会更舒心。”
小绿哼了哼,“就你话多,凤初一说的什么都不对,你说的什么都有理。”
凤殊一边吃一边看着外面穿梭来去的人群,“我没有说他错,毕竟理解一个人说的话,要放到当下的语境里去才能够更精准。我只是觉得你拿了他三言两语的来形容现在的场景有失偏颇。”
“有失偏颇是什么意思?”
“以偏概全,不够全面,公正。”
“我哪有。我可是很讲道理的树,比你们人类都要平和。”
“是,是,是,树大人你最讲道理最公平。”
“那当然。”
如果它有尾巴,早就翘起来了。
凤殊失笑,吃完东西就出去坐车。
她还没有想好去那里,到了车站,也就随意坐上了一架公共飞行器,终点站是飞琼站,中间有数十个站点,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没有一个地点是有印象的。
“喂,你要不要上星网查一下君家在哪里?”
“不急。”
小绿哼哼唧唧的催她找,“你不急我急啊,我可想知道你儿子长什么样了,会不会很可爱?话说难得遇见我看得顺眼的人类,能多一个是一个。”
“先到处转转,反正手上有钱。”
凤殊点进个人终端,毫不意外看到一条来自于萧九衡的信息。
{您好,有空请务必光临寒舍,静候佳音。}
“这人怎么说话也怪里怪气的?你的朋友还真的很不一样啊,连古话也懂得。”
她微微一笑。
“他知道我在哪里做了什么。这个个人终端,用跟不用还真是有些伤脑筋呢。”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不想用就直接屏蔽掉不就可以了?我一直都有屏蔽你身上带的其他信息联络器。”
凤殊这才想起来,她身上还有凤家、君家跟阿里奥斯亲王给的各种真真假假的个人终端,不由苦笑起来。
“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真是的,这几年在时光星困得人都傻了。行,等转一圈后我们找个偏僻一点的角落你帮我隐身吧,我再向他们逐一报个平安。”
“看吧,你没我不行。”
小绿得意洋洋。
凤殊闭目养神,中途到达一个叫做黎荜站的站点时便下了车。
“怎么不坐到飞琼站去?我还想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飞来飞去的东西呢。”
“站名有‘飞’字不代表就有很多飞来飞去的东西。我们先随处走走。”
“好吧,这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今天天气晴朗,并不会过热,也不会过冷,秋高气爽,哪怕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人来人往,也觉心旷神怡。
凤殊随着人群信步向前,漫无目的的看着四处的场景,想要看看能不能够找到记忆中的场景,遗憾的是,走了大半天,并没有激活她的任何一个跟从前有关的记忆画面。
小绿嘟囔道,“还要走多久啊?累死了。”
“走的人是我,又不是你,要累也是我累啊。”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公园,凤殊并依小绿所言,进去暂且休息。
这个公园占地很广,里面健身玩乐的设施很齐全,即便现在是中午时分,游人也很多。
凤殊坐的石凳是双人座的,没多久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飞跑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气,一边手脚麻利地从背包里翻出来一个饭盒,二话不说开吃。
“这幼崽是不是饿死鬼投胎啊,吃得这么快,连旁边坐着什么人都不管,也不怕遇上坏人。”
小绿一路嫌弃着小男孩那狼吞虎咽的动作,凤殊却注意到这孩子恐怕是跟人打架了,上衣的两颗扣子被人扯掉了,头发凌『乱』,两手跟脖子都有抓痕,脚踝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鲜血不停地溢出来。
他吃饭吃得很香,凤殊看了几秒钟,也觉得饿了,便拿出来两管营养剂,仰头喝了。
大概是她的动作终于让他意识到身边还有人,小男孩身体微僵,侧脸看过来,两颊鼓着,就像是一只贪吃的松鼠。
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眼里满是警惕,眉『毛』却异常直挺,是真正的剑眉,锋锐凛然。
凤殊朝他笑了笑,他明显怔了怔,面无表情地又转过去,专注于饭菜。
小绿这时候也发现不对劲了,“咦,这幼崽身上有鲜血的味道。他流血了吗?”
“嗯,脚踝受伤了。”
“还真是。还好没伤到骨头。”
凤殊没有提出来要他处理,小绿压根就不觉得这是什么事。一大一小就这么坐在石凳上,默默无言。
但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三个踩着飞行板的少年飞速降落在他们面前。
“原来躲在这里,让我们好找。”
“季东奇,吃饱了就继续,胜负还没分,你好意思做个逃兵?趁着下午没课,今天就做个了断。”
“对,对,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们活。”
季东奇嘴里咀嚼着食物,视线却一直胶着在饭盒上,像是对挑衅充耳不闻。凤殊却注意到他的双手都绷紧了,尤其是挺直的腰杆,甚至到了僵直的地步。
他很愤怒,愤怒中又夹杂着无以言表的恐惧。
“喂,季东奇,你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果然是属狗的,吃屎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看来天生就是个贱骨头,哈哈哈……”
像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三人笑成一团。
小绿很生气,“这是哪家的幼崽?说话怎么像是在喷粪?真恶心。凤殊,给他们一点教训。”
季东奇无动于衷,只是咀嚼的速度明显慢了不少。
他很瘦,在凤殊看来,多少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他的手就跟他的眼睛一样长得很漂亮,非常修长,是她师傅口中的那种“美人手”,但凡会看点手相的人,都会见之难忘。
如果不是长在有点实力的人家,自身命格又不够过硬,长得美的人人生通常都会比姿『色』平凡的人要更加不顺。美也是一种资源,但凡是资源,自己无法掌控,就会有人起觊觎之心,强取掠夺。
“这么喜欢吃屎,来,送你两盒喷喷香的黄金,肚子饿就吃多一点!”
两个像护卫一样的瘦子蹿了过来,不到一米远时便将手中的盒子打开,用力丢了过来。
“是屎!快躲开!”
凤殊坐着没动。
季东奇也没动。
屎『尿』直接砸中了他的胸膛,掉到了他的膝盖上头,其中一团正好装进了空饭盒里。
小绿夸张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呕吐声。
“你怎么不躲?你明明躲得了,你为什么不躲?你变|态啊凤殊!!”
她当然不是变|态,虽然坐得近的确是臭了点,但是污秽并没有溅到她身上。
“吃啊,季东奇,别客气,这是哥哥我们赏给你的。作为好同学,我们对你够好的吧?专门去弄了你喜欢的东西来请你吃,这份心意是不是很真诚?”
“以后每天我们都可以辛苦去做些新鲜热辣的给你送来,保管够你吃到饱,让你长得白白胖胖的好不好?”
又是一阵大笑,这一次,中间那个最高的微胖少年也开了尊口,“他们的话就是我的话,阿奇,只要你喜欢,要多少有多少哦,不用跟我客气。当然,如果你想换个口味,譬如吃点牛『奶』什么的,我一个人也可以喂饱你。”
季东奇的气场一瞬间就变了,犹如刺猬,瞬间张开了浑身的尖刺。
饭盒动了动,然后,便再次空了。
对面的三人哇啦哇啦地在弯腰狂吐。
小绿笑得枝叶『乱』颤。
季东奇目瞪口呆。
凤殊开始从空间钮中提出一桶又一桶的水来,直接浇了他一个透心凉,彻头彻尾地冲刷了七次,才将空桶直接递了过去。
他傻傻地双手抱住了桶身。
“有一句老话叫做‘礼尚往来’,既然同学一场,他们送你这么大礼,你没有别的可以还礼,可以直接将大部分的礼物还回去,这样才能够成全同学情谊,明白了?”
“明白了。”
他眨了眨眼,有水珠从那长长的眼睫『毛』处滑落。
“你是谁?多管闲事?!”
“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哥是谁?我们大哥以后可是要继承萧家跟范家的人,你简直就是找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两个瘦子吼得面红耳赤,微胖的那个少年眼神阴冷地看向凤殊,犹如蛇类的毒囊被戳破,正往外喷『射』着毒『液』。
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害怕,季东奇瑟缩了一下,但却下意识地站到了凤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