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下面色都古怪非常。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曾后还想要提出各种条件来让豫王答应收兵么?
要知道现在整个大燕都在豫王的控制之下,只要他高兴,随时随地都可以废帝自立。想要用摄政王的条件来诱惑豫王,就为了自己那仅剩丁点的地位不受到威胁,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么?
尤其是瑞嘉帝,眼下脸色难看的已经能滴出墨来。他前半生活在自己亲生娘亲的阴影之下,随时随地的被太后垂帘涉政,难道后半辈子还要他活在自己亲王叔的手里,挂着一个瑞嘉帝的名头,脑袋上再顶一个摄政王么!如若真要如此,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将这王位拱手让出去,也免得在往后半生中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做了一辈子的傀儡皇帝!
叶挽不动声色的弯起嘴角,在眼下这个关头着实不得不佩服起曾后的勇气来。
明知事已到无可转圜之地,明知道自己与这等地位即将失之交臂,她还是想要巴着那最后一丁点子希望试探豫王的底线,看他到底是想要钱,还是想要权。
只是可惜了,无论是钱、权,亦或是色、名、利,豫王都不会看在眼里。
他是从苦寒之地拼死回来的复仇者,是人间的正道,视一个女人为生命,为中心。任何利益都诱惑不了他。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要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听了曾后的话,豫王放肆“哈哈”笑了两声,看向曾后的眼神带着莫名的同情:“曾如水,本王谋逆的借口从来都不是因为身处西北,被贬西北。在陇西,本王拥有无数忠诚的兄弟属下,我们共患难,同受苦,将对方当做亲兄弟一样对待,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利用,什么是抛弃,他们会给予对方以自己最高的尊重和敬仰。比起你们这些在繁华富丽的燕宫当中私相授受、争权夺利的所谓权贵不知道开心多少。或许有时苦难加剧,或许风雪雨露条件苛刻,但是曾如水,本王很庆幸,当初在御书房内被我那皇兄一气之下贬到了西北。”豫王抬起头,表情怜悯,“那是我萧天鸣一生之幸。”他一字一句的缓缓说着,丝毫没有停顿,每一声都带着无比的坚定和骄傲。
身后镇西军随着豫王所说的话挺直了自己的背脊。
他们在豫王殿下的眼中永远都是不一样的。没有利益,没有干戈,没有黑白。有的只是相互之间为朋为伴亦师亦友的快乐和融洽。
即便酷暑严寒,有相互支撑为伴,也丝毫不会觉得有半点苦涩。
“而你,”豫王对着曾后抬起下巴,“你所谓能够支撑你一生的滔天权势,荣华富贵,在此关键之际,又是否会有半个人跳出来救你呢?即便是你的亲儿,只怕此刻心中也只会怨恨自己有这么一个不甘平庸处处想要指手画脚的母亲吧。曾如水,你这一辈子机关算尽,所亲所爱之人不是背你弃你,就是早夭早亡。难道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曾后气的发抖,她自认自己的一生是平常女人根本就达不到的一生,是人人艳羡的一生。可为什么眼下在萧天鸣的口中,她就是那么的孤寂可怜,令人同情?不!她不需要同情,她不能被人同情!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的朋友呢?她的爱人呢?她的子女呢?好像正如萧天鸣所说的一般,要么就是早就消失在了这个世上,要么就是背弃她,不愿认她……难道她当真就是这么悲哀吗?
叶挽看着曾后坐在那珠帘之后隐隐约约仿佛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同情。
众人噤声,在这个关键时刻大气也不敢出,假装自己一个个都是透明的人。
豫王顿了顿,突然就冷笑出声。他缓缓向前走近,站在台阶之下微仰起头,略过那层层珠帘看着曾后道:“曾如水,本王不想跟你说什么废话。你想知道本王谋逆的原因到底是何,那本王就告诉你好了。”
曾后抠着扶手的手微微一顿,不知怎么的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犹豫着抬起头看向萧天鸣那张隐忍的脸,总觉得他接下来所要说的将会是她一辈子都不想听到的话。曾后嘴唇颤抖,想要喊人来堵住豫王的嘴,但这时她才突然察觉到,冯凭已经死了,她是真的用无可用了。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叶挽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一步,轻轻勾住褚洄的手。她感觉到褚洄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她不禁抬头看向曾后的方向,难道曾后当真就一点都不知道褚洄的事,完完全全的被动着没有一点准备吗?不……这不太像她。
若是曾后真这般好瞒好骗,也不会是当初燕京那个机关算尽手段狠辣的曾后,生生的将楚后从原先的位置上挤开了。
豫王回过身,负手站立在台阶之上,看着底下百官面色复杂。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众人道:“不知道诸位可还记得,三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威远将军楚穹苍?”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这空荡的大殿之内即便说完了还有回声响动。
他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就炸了。曾后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百官你看我我看你,嗫嚅着犹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
谁会不记得威远将军?那可是当初跟着高祖陛下在马上打天下的声名远播的大燕第一战将。
他勇猛无敌,比之现在的嘲风将军来也没有丝毫逊色,是西秦北汉两国的噩梦。
只是……最后可惜了。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有一人壮起胆子开口问道:“不知豫王殿下在这个时候提起楚将军是何意?此事……与殿下呃,谋逆之事,又有何关联呢?”
不要说!不能说!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曾后无声的呐喊着,但是她的脚仿佛有千斤重,致使她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是让人知道,她的一辈子就真的完了!
“呵呵,”豫王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你们谁都知道楚穹苍楚将军,一辈子为大燕征战沙场,殚精竭虑。也同样知道,他在亲生女儿做了一国皇后,自己身为国丈之际,作出了一个震惊天下的糊涂举动。尔后,因为那举动,整整百万楚家军的铁蹄雄狮,在顷刻之间覆灭殆尽,成为了大燕永远的传说……甚至污名远远抵过当初为了大燕为了国家披甲驰骋战场几十年的功劳。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吗?那样的楚将军,已然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妻女温柔贤惠,身为国公,他到底为什么要与敌国串通,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豫王面色沉重,再一次提起楚将军的事情来还是让他的心里别样的抽痛。那样的忠臣良将就这样死于帝王心术,他多年的战功在昭阳帝的面前就仿佛是一阵云烟,瞬间就被污名覆盖。权因由于楚家军兵勇将猛,树大招风,引来了昭阳帝的猜忌。
百官沉默了,尤其是年长的一些经历过当年事情的。他们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过,但是证据确凿,楚将军甚至半点反抗也无,半点不允许手下士兵反抗。树大招风不仅仅只适用于帝王的猜忌,同样也适用于这些同僚的嫉妒。或有心清神明的相信楚将军的为人,但同样的也有因为嫉怨之情希望楚将军就此倒霉的……即便是血流成河横尸遍野又如何?
大殿鸦雀无声,豫王不禁觉得有些心酸。
即便是过了三十年,在这个关口还是没有半个人愿意站出来,说自己相信当年的楚将军。
为将者,为军者,肝脑涂地几十载,守卫山河数个秋,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脚步沉重,突然觉得压在自己肩头的巨石仿佛有逾千斤重。一个国家腐朽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腐朽之民连自己心中最后半点良知也没有了,即便是要改造,也不知道从何改起。
豫王的脑海中闪过那笑靥如花的女子,那笑容是如此干净纯澈,她是否会想得到自己有一天,会身陷冷宫,众叛亲离,所护所卫的子民半点都不愿意相信他爹是无辜的呢?在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楚将军在死之前,又是否会想过自己想要证明清白的不作为,落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深知有罪束手待毙无从反抗呢?
这样的世界太过可怕,这样的国家太过恶心,让豫王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他的问话没有半个人回答,豫王心中一口积郁之气猛地窜出,让他整个人身形都晃了一晃。
“殿下!”袁将军喊了一声,上前欲要搀扶。但是褚洄的动作比他更快,他搀住豫王交给袁将军,低声道:“我来说吧。”
豫王看了他一眼,满眼的担忧不言而喻。
这是要将当初血淋淋的真相整个撕开在众人的面前,撕的是褚洄的心,撕的是褚洄的肝。
叶挽对豫王道:“让褚洄说吧,能够亲手揭露当年的真相,或许才是对楚家最好的慰藉。”豫王再怎样亲近,也只是作为旁人,并不是当年的受害者。
她认真又肯定的神情让豫王心头松动,点了点头。
百官看向褚洄的眼神顿时又变的不一样了。如果说豫王是外人,由他之手说出楚家的事情并不算非常合适,那么褚洄又是以一个什么身份来揭露事实,他在当中扮演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众人惊疑不定,只有曾后凤眸微眯,难看的脸色下闪过一丝肯定。果然,他果然就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褚洄在原地站定,寒凉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如果威远将军知道自己当初保护的是一群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的懦夫,也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坟地里爬出来?”
“褚将军,说话请注意分寸!”有一老臣沉着脸道,“威远将军当年为大燕做过的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同样的,他谋逆的证据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何要说,我们是连真话都不敢说的懦夫?”他们在豫王面前不敢放肆,但是褚洄再怎么说也只是豫王手下一名将军,凭什么用这样的态度对他们说话?
“难道不是么?”褚洄凉薄笑道,“叛逆之罪,难道仅凭萧天筑和曾如水的空口白话就可以定罪?楚穹苍已然束手不抗,为何不彻查此事?百万大军几天之内被灭,难道不是某些人欲盖弥彰,为了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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