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江出大事了?什么大事?是不是爹出什么事情了?
邬江眼下是邵州守军左护军在云州与朝廷军大战,前几日刚还传来战报说是爹派了大哥正在与谢家军的谢小将军对阵,两人尚且在你来我往的试探拉锯当中,怎么才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现在就说大事不好了?
甄玉匆匆往主帅营赶着,心中焦急的一条筋死死的绷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绷断一样。
他步履很快,周建只是一开始匆匆的跟了他几步,发现自己和甄玉之间的距离约拉越大,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追赶甄玉,看着地上散乱的与雪堆混合到了一起的褐黑色粉末,周建摇了摇头调转步头朝着七队兄弟们吃饭的方向赶去。
他们刚刚还在吃饭,就有传话的侍卫来说豫王殿下请甄玉过去,只是到处都找不到甄玉,让他们帮个忙。周建和段弘杨几个乐的跑腿,分头行动,才让周建在伙房中找到了甄玉。
“怎么样,找到玉哥了?”周建在茅厕附近看到了段弘杨,段弘杨连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我看那传话的侍卫脸色不怎么好看,玉哥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周建摇摇头:“不知道,侍卫没说,甄大哥也没说。”他拍了拍段弘杨的肩膀,安慰道:“知道你担心甄大哥,你先不要急,咱们先把晚饭吃完了,否则明天没力气去伙房干活。有什么事等甄大哥回来再说吧?”
段弘杨从小跟着甄玉一起在邵州军营里长大,又是一起从玩世不恭的纨绔蜕变成了现在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将,可以说感情是非比寻常,比跟叶哥还要好。
那侍卫口口声声说的邬江出事……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说不定是要让甄大哥从军粮之类的事情,定心定心。”周建继续安慰,嘴上虽然这么说,他拍着段弘杨肩膀的手却在微微发抖。他亲眼看到那传话侍卫的脸色……能被豫王说是大事的,绝对不会小到哪里去。
甄玉直接运用了轻功,气喘吁吁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主帅营,连腰臀附近的伤势都不管不顾。守门侍卫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都不用甄玉说什么就主动避让开来让甄玉进帐。
甄玉的脸色更加难看,不声不响地掀帘进去,却见整个军营高阶一些的军官都在这儿,连晚饭都没有吃的样子。
事情肯定不小。甄玉心道。
叶挽同样在其列,她眉头紧锁,看向豫王的眼神似乎欲言又止。
她起初听到消息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向褚洄确认了一遍又一遍。他们比收信官更早接到消息,因为有日行千里的识香蜥在,战场上的事情风云变化莫测,若是不能第一时间掌握消息只会比旁人更慢半拍,导致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是以暗阁才会培养识香蜥这种东西,以掌握第一手的资料。
她两天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彼时甄玉还因为伤势躺在床上,褚洄也表示暂时不要告诉甄玉。但是现在整个镇西军军营的高阶将官们都已知晓此时,在瞒也是瞒不下去的。
“豫王殿下,传甄玉来……是有何要事?”甄玉脸色难看,强打起精神来毕恭毕敬地问道。“可是我父亲那边的事情?父亲和朝廷军大战手上了吗?”
豫王深深地看了一眼甄玉,他的脸色也难看的紧。“甄玉,节哀。”
“什、什么……”甄玉大惊,往后退了一步。说什么节哀不节哀的,难道父亲战死了?!
叶挽头疼的很,忍不住瞪了豫王一眼。知道豫王眼下难以启齿,不想给甄玉带来这样毁天灭地的消息。但是他这样的大喘气反而比直接实话实说更令人觉得害怕,看甄玉的样子说不定是以为甄大将军战死了呢!
褚洄捏了捏叶挽的手,知道叶挽心情不好,示意他稍安勿躁。
“豫王殿下的意思,是不是父亲……”甄玉追问道,“是不是父亲他……”
“不是。”豫王摇了摇头。
没等甄玉松下一口气来,豫王又道:“是你大哥,沧州左护军虎贲将军甄石,两天前战死了。”
甄玉猛地一震,眼前一黑,差点就将刚刚放下去的心直接呕出喉口来。他浑身的血液随着豫王的一字一句瞬间就给凝固了,手脚冰凉又不听话简直就不像是自己的,顿时一软差点跪下地去。“您、您说什么?!”
“甄石战死了。”豫王面色沉痛的不想再说第二遍,就连其他几员老将也都纷纷摇着头不愿意说话。只有叶挽面无表情地看着甄玉的眼睛,强忍着心中的哀婉重复了一遍。“在两日前的渡江一役中,甄石本已带领两万先锋军成功渡过邬江,将朝廷军打压退后。但是战时遭人暗算,被长枪穿胸而过,当场身死。”
她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叙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可其中又隐隐蕴含着隐忍的怒意。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跟褚洄是清楚的。曾后派遣冯凭为监军,到定国侯谢远驻扎军营中全程监督,就怕谢家军与镇西军有旧,手下留情。
冯凭素来是跟在主帅谢远身边,可不知道怎么的就在渡江之战中突然出现在了是为先锋的谢青闻的身边。
原本甄石与谢青闻两相争斗试探,各有长短,将邬江战事保持在了一个诡异又完美的平衡上。许是曾后忍耐不住,恐战事有变,也许是冯凭自作主张,反正就是硬要拉开一个镇西军和谢家军不死不休的局势。遂突然插手暗害甄石,让甄石惨死在谢青闻的面前。
他们打得主意很好,无论甄石是不是谢青闻亲自动手,谢家军都甩不开这口锅。不管定国侯忠烈与否,都将面对甄大将军不绝不息的以死相拼,不得不出手相战。
叶挽直白的叙事让豫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原本以为叶挽是女子,若要让她来说定会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跟甄玉说的好。现在看来叶挽反倒是比他更加干脆,毫不犹豫的就对着甄玉直白说出了两天前发生的事情真相。
甄玉不由自主地看向叶挽,整个人不可遏制地抖了起来,脸色比之身体虚弱的病人还要苍白。
他说:“我大哥死了?”声音颤抖。
“很遗憾,是的。”叶挽默默点头。她突然想到了曾经还在羡州军营的时候,那时甄玉还真是一个颇为高傲的公子哥,虽比不上段弘杨夸张过分,但是很难将他与一本正经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他说自己素来不怎么受父亲宠爱,父亲更喜欢的是他大哥甄石。因为甄石文韬武略无一不能,他跟甄石比起来,甄石才更像是一块美玉,而他才是一个只会一些花拳绣腿的皮毛功夫的臭石头。
甄玉以为甄大将军从小就不公平对待,将甄石带在身边教他兵法战略,而放养他任由他跟段家小子混在一起,变成两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全都是因为甄大将军更喜欢甄石,而对他这个小儿子不抱任何的期待。
现在告诉他,比他优秀不似凡人的大哥战死了?那爹呢?
甄玉没有瘫软在地上,脊背挺的笔直,整个人绷的比离弦的箭还要紧,声音干涩:“遭人暗算,长枪穿胸而过致死?”他一字一句的重复着叶挽说的话,也不知道是当真在问话,还是只是重复一遍逼迫自己接受。
“是。”不管他是问话还是在说服自己,叶挽仍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先锋军惨败,两万人渡江,活着回去的不过五千。定国侯家的谢小将军将他们放回去的,你大哥……不是谢小将军动的手。”叶挽想了想,还是替谢青闻解释了一句。
即便在眼下这个当口,这样的解释显得苍白又无力。
就算不是谢青闻动的手又怎么样?甄石是死在谢家军的人群中的,那一万五千的镇西军将士们也是跟谢家军对战而死的。不管这是不是谢青闻的本意……都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是因为……”
“你们怕我受伤之际得知此事受刺激太大么?”甄玉苦笑了两声,打断了叶挽的话。
他干巴巴的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甄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豫王摇摇头道:“你不要太难过,现在老甄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你切记保重身体,不要让老甄心头更加痛苦。”他说:“若是你实在难以接受,本王可放你几天假,你暂时不要参加火头营的工作和操练了。”
“节哀,甄玉。”“不要太难过了,甄将军一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旁边有几位将军无力的安抚道。
甄玉和甄石都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虽说战场无情,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会想看到。
“不用了。”甄玉缓缓道,苍白无力地摇晃了一下,像是要应证自己说的话一般他努力维持着自己标准的站姿:“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先锋军惨白,豫王殿下应当有别的事要与将军们商议吧,我、我先出去了。”他努力牵起自己的嘴角,同手同脚的朝着帐门口走了去。
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甄玉恍若置身梦境,摇摇晃晃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头朝下面向着地面给栽下去一般。他的脚步虚浮,半点没有平时练过轻功身轻如燕的模样,反而像个笨手笨脚的老人。
甄玉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不过换做是谁碰到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情绪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叶挽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对褚洄轻声道:“我去看看。”
“嗯。”褚洄点点头,轻捏了一下叶挽的手心。“若是甄玉有什么问题,克制不住情绪,随时喊我。”
“好。”帐内安静万分,叶挽向着豫王点头示意,随即转身朝着甄玉刚刚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怎么说他们也是认识了两年的好朋友,现在看到甄玉这副模样,叶挽也难受不已。
邬江战事严峻,大军还没有真正的交上锋镇西军就发生了这样的惨事,豫王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跟褚洄还有其他几位将军们商议。
至于内鬼的事情……就暂且放一放吧。叶挽垂眸想着。
她走出营帐,询问了几个巡逻侍卫甄玉离去的方向,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喊段弘杨几人,抬步朝着甄玉离开的方向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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