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宥自然是不可能因为女儿被打了的事情直接跑去烈王府对着元煜兴师问罪的。
一方面他怎么说都是属于元煜阵营的人,即便现在是心中对元煜心存芥蒂,一个小小的司马府还是需要攀附着元煜这棵拥有潜力的大树来实施大计,水涨船高的。
是以第二日,司马宥虽带着司马晴一起去了烈王府,却并没有司马晴想象中的那样看到父亲为自己主持公道。
“爹……”她迟疑的一步三回头,看着父亲将自己送到内院门口,咬着下唇喊了一声。
“晴儿,去吧。爹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这就去找二公子聊一聊。”司马宥还想嘱咐一些什么,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司马晴心中难受,点了点头背影款款的在丫鬟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司马宥心头闪过一丝无奈来。
自己这一生,也算是趋名逐利机关算尽了,原本指望的儿子却成了一个阴阳怪气无甚大用的废人,好在还有一个女儿嫁进了烈王府,让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内心有了那么一点点新的期盼和安慰起来。
元煜虽不是烈王府三个儿子中最聪明的那个,也不是武功最好的,却是现在唯一一个手上捏着元桢的兵权的儿子。
要说烈王对他一点期望都没有,司马宥是不会相信的。
真想扶植元烬或是元炯的话,怎么会不给他们兵权?或许烈王还有别的考量,但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元煜还是有极大的希望的。
司马宥慢悠悠的负着手往元煜的书房走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跟元煜撕破脸,即便是让晴儿受一点点委屈也是一样。
接近立秋,白日的太阳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热辣燥人了。
元煜一向都不是喜欢骄奢淫逸的人,素来专注沉迷于武道兵法,往年这个时候早就会命人撤了院子和屋子里置放的冰块。今年却没有,隐隐有融化迹象的大冰块幽幽的戳在院子的各处角落里,以一个睥睨众生的姿态上下审视着踱步前来的司马宥。
元煜此时正沉着脸在书房里看着什么,听到司马宥的脚步声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司马大人。”他眼梢微微下吊,似笑非笑,显然心情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不傻,自然是知道昨天司马晴哭哭啼啼的跑去跟元灿告状,又在路上碰到了叶挽被叶挽气的一怒之下回了娘家告状的事情。不出意料的话司马宥今日是绝对会领着女儿跑进王府来“兴师问罪”的。
瞧着司马宥,不是现在就来了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最近的事情都在朝着超脱他预料的方向发展。无论是大婚那日的事情,还是有关元烬,让他意气风发的十几年都像是个笑话,被现实在无情的扇着耳刮子。
一个暴躁又肆虐的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嗖”的一下就发了芽,冲天而出长成了一棵名为烦躁的大树来,让他看什么都觉得什么不顺眼。所以那天没忍住,打了司马晴。只有在看到她害怕胆怯的脸来,他才感觉到有那么一丁点疏解和放松。就像一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从小活在元炯的阴影下都没有让他这么不可自控,尤其是在元炯成了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物之后,他就成了西秦烈王最明媚闪耀的儿子。
现在一切却全都失了控。
还有司马宥……元煜的手紧了紧,想到这两日查到的有关司马宥的事情就有一种被戏耍了的感觉,想在跟战场上快意厮杀一般,直接将这个自己故意来招惹又两面三刀的混蛋给大卸八块。
司马宥这个老混蛋,明明是他主动要投诚倚靠他元煜的!
看着元煜陡然骤变、充满怀疑和警惕的眼神,司马宥心中一惊。难道元煜以为他今日是为了给晴儿讨回公道教训他而来的么?他连忙解释道:“二公子,晴儿那边我已经教训过她,还请二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身为岳父,这么低声下气的跟自己女婿说话,只怕全天下也就独司马宥一份了。
“哦?是么。司马大人何出此言。”元煜当他是故意扯开话题,掩盖自己同时脚踩两条大船的事实,脸色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司马宥却以为元煜不相信自己,在故意的装模作样想要逼他自己说出怎样处置有关元煜后宅问题的话来。他想了想诚恳的说道:“本晴儿嫁给二公子就是高攀,实在不应该做出这等争风吃醋的妒妇才做的事情来。要怪也只能怪老夫和我夫人,从小把这孩子捧在手心里宠着宠坏了,才让她得罪了二公子。二公子放心吧,我与夫人昨夜已经好好的教导过晴儿,何为女子三从四德,她以后定会安分守己,守于后院,替二公子开枝散叶,断不会做出前两日的糊涂事来。”
他心中虽是憋屈,但眼下跟元煜是共同进退的一体,男人一切以大业为重,实在不应该为了纳妾这样的小事闹出矛盾,生生的让另两个姓元的占了便宜。
至于晴儿……受点委屈就让她受点委屈吧,相信今日他这样与元煜表明忠心剖白心迹,看在他的面子上元煜也不会太过为难了晴儿的。两人再圆个房,仍旧是蜜里调油的小夫妻,夫妻床头打架,床尾也就合了不是?
虽作为老父他有些心疼女儿,但他同样也是一个男人,一个野心在望强权唾手可得的男人。
他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却越发的让元煜觉得,这个司马宥心怀鬼胎,想要假意安抚之下另行阴谋诡计。
那日与司马宥谈崩之后,他就派了得力手下去查司马宥的底,万万没想到的是,手下却带回了司马宥暗中与元炯有联系的消息。
他心中有所怀疑,当初会将司马宥拉入麾下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他跟元炯和叶挽有仇,几乎不共戴天。叶挽把他儿子的一只眼睛生生的给弄瞎了,元炯又下令命人将他儿子变成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废物。照理司马宥是怎么都不会跟元烬元炯牵扯到一起的。再有他的女儿已经嫁给了自己为正妻,就算是个妾,司马宥也等于是绑在了他元煜船上的人,怎么可能会糊涂到抛下自己女儿跟别人牵连?
况且那是跟了他近十年的手下了,自然不可能欺骗他。
元煜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将司马宥从上到下扫了个遍。他讨好讪笑的模样落在元煜眼中,越发的刺眼起来。
他将司马晴打成这样,司马宥今日都要不顾女儿的脸面来讨好于他,定是另有目的!什么样的父亲才会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变成这副惨状心中还想着息事宁人,难道司马宥长得很像为了大业能忍气吞声的人?
如果司马宥真的是元炯那边的人,那先前他劝说自己与元炯和解先对付元烬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元炯让司马宥接近他,是为了跟他和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见元煜神色莫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司马宥还当他是不相信自己愿意平息司马晴被打之事,或是小肚鸡肠的仍然在想着司马晴争风吃醋的事情不愿意原谅。他幽幽叹了口气,正色道:“二公子,晴儿毕竟年纪还小,第一次为人妻,还请二公子看在老臣的面子上不要与她计较了,好吗?”
元煜突然收敛了神色,“噗嗤”笑出声来:“岳父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晴儿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生气,同她离心离德的。那日之事本来也与晴儿无关,多是我性急暴躁了些,还将晴儿弄成这副模样,岳父大人不要生我的气才是。”
见他松了口,司马宥心底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要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耽误了司马家的升途,才当真是不可挽回令人遗憾的事情。
只要元煜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那他还能继续与元煜共商大事,而不是被排挤在密谋的中心之外。
“自然不会生气。这件事情晴儿也有错,二公子不要记挂在心就好。”他朝着元煜丢过去一个“我都懂得”的揶揄笑容,“男人么,偶有些特殊需求也是正常的,只有女人才会这般大惊小怪。”
元煜按捺住内心的暴躁,面上仍带着关切的神情:“说实在的,那日动手之后我心中也深感愧疚,不知道晴儿现在脸上的伤势如何了?眼看着就要立秋了,岳父初来西秦或许还不知,临安每年立秋都会举行秋猎,陛下与文武百官内眷都会参加,若是晴儿治不好脸上的伤……只怕是不能出席了。”
司马宥心中一突,他确实到西秦几个月了都没有听说过秋猎的事情。他不禁暗地里把元煜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他把晴儿打成这副模样,眼下用得着担心晴儿一同参加秋猎的事情吗?
再说有各臣内眷参与,是一个极好的打入临安贵妇圈子的机会。晴儿这是不能参加也必须要参加的!司马宥想着,忙不迭的点头:“我昨日已经带晴儿寻了名医,她的伤势并不算严重,立秋还有好几日,届时一定伤势大好,自然是能够陪伴二公子一同参与的。”
司马晴刚刚嫁给元煜,这样的活动宜多不宜少,正是在京中权贵们面前露脸的机会。
“是这样么……那我待会儿就去看看晴儿,劳岳父大人担心了。”元煜道。
司马宥摇摇头:“二公子言重了。二公子能领会老臣表达的心意就好。如此也不在这里打扰二公子,晴儿就交给二公子照顾了,老臣先回去了。”
“岳父大人慢走。”元煜幽幽道。
看着司马宥离去的背影,元煜挂在嘴角的笑容僵了片刻,随即耷拉下来。他阴着脸,猛地将书桌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眼神阴鸷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元、炯!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某处小茶馆中,被元煜念叨着的元炯正轻摇着折扇面带微笑的看着坐在对面春风得意的萧逢,手执一只莹白的玉杯,其上茶叶在他手势的摇晃当中打着旋儿沉了下去。
萧逢看他悠闲自得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这个家伙即便是现在这个“夺位”的紧要关头,还是这副天塌下来也跟他没有关系的模样,不禁有些艳羡。“难道当今天下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三公子觉得心慌意乱心浮气躁?”他带着些恭敬和崇拜的意味问道。
元炯的手微微一顿,心慌意乱么……自然是有的。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