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丫头,到底是何人呐?”西秦帝问。
叶挽刚欲开口回答,却听烈王幽幽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罢他一抖衣袖就站了起来,身边从一开始供上的茶盏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他显然就是不想和叶挽有过多的牵扯,自然也就不想让西秦帝知道叶挽是谁了。不过若是西秦帝有心,知道“元烬”就是大燕的褚洄的事情,随意出去打听一番,自然就会知道这个叶挽就是两个月前整个大燕大张旗鼓的寻找的“萧晚公主”。
元桢不想和西秦帝含糊,仅仅是因为他懒罢了。
“是么……桢弟进宫来孤太高兴了,说着说着就忘了时辰。既然天色不早,那孤也不留桢弟了。”西秦帝并没有因为自己问话被打断了而生气,只是若有所思的埋头想了想,摆出了一副好说话的和气面孔。
叶挽不置可否的歪了歪头。匕首已经被她藏到了袖袋里,就算西秦帝现在反悔想要把匕首要回去她也不会还出来的。至于元桢认不认可她,不想被外人知道她的身份,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元桢砍了叶富贵一根小指头的账她还没有来得及算呢,届时还是要一一清算才好。
她放下匕首空出的手重新被褚洄牵了起来,那干燥又冰冷的大手无端的就给了她不会磨灭的勇气和安心,好像在他的身边就什么事情都用不着担心一样。
叶挽勾起嘴角,暖心的朝着褚洄靠近了一步。
元煜兄妹三人随意朝着西秦帝告别几句,便跟着率先走出去的元桢一齐扭头走出了宫殿。
褚洄和叶挽两个人坠在最后面,褚洄缓缓回头,神色莫名的看了西秦帝一眼,随即牵着叶挽走出了太极宫。
将自己包裹在面纱之后的元瑾瑜看着褚洄与叶挽相牵得手,眼中难得的闪过一丝艳羡来。
大殿重归宁静,就好像是散了场的夜市,让西秦帝心中无端的升起一抹孤寂之感。同时他也松了口气,挥了挥衣袖屏退了内监,整个人像是瘫软下来了一样,屁股下坐着的是从来都不感觉舒服的龙椅。他道:“歆月,来,替孤揉一揉脑袋,疼呢。”
元瑾瑜应声向前,站到了西秦帝的身后替他按压着额角,声音如水般清冽温柔:“父皇,你看这未来的西秦将要如何?”
“……”西秦帝没想到自己女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由楞了一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孤能如何?孤没用了半辈子了,怎么都不可能比得上你二叔。西秦啊……到底还是能者居之。”
元锦瑜神色晦暗不明,轻声道:“那父皇看,那位现今的元家大公子如何?”
“……非池中之物。”西秦帝叹了一声,“许是有的人,天生就适合这个位子吧。不过依孤看,他若是想要搅乱这一池浑水,只怕还要先过元煜和元炯那两关才行。”
一只如玉般的素手轻翻,从袖中划出了一张折成小团的纸条来。元瑾瑜将拿纸团轻轻展开,在闭着眼睛的西秦帝的耳边发出了扑簌簌的纸声。她掩饰住内心隐隐的惊讶,对西秦帝道:“刚刚那位姑娘,在接过匕首时给了女儿一张纸条。”
叶挽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一直到纸团被顺着她的手指塞进她的手心里,元瑾瑜都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叶挽是想要干什么。不过随即大家就被那出鞘的蚀日匕首所吸引,她强行压住了内心的惊讶才没有被元桢看出来什么。
西秦帝一惊,陡然睁开眼睛看向元瑾瑜手上拿着的纸条,上面因为揉搓变得有些皱巴巴,不过还是能清晰的看到纸条正中间写着潦草的三个大字“结盟否?”最后那个奇怪的像鬼画符一样的符号,恕他孤陋寡闻真的没有看出来写的是什么。
“她……是什么意思?”虽看不懂最后那个像勾子一样的符号,但是前面三个字西秦帝看懂了。他心中微惊,为什么那个姑娘会来问他们要不要结盟?难道她代表的就是刚刚“认祖归宗”的褚洄的意思吗。他们果然也知道在烈王府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急着想要来寻求他的庇护吗?
不,不会的。大燕那位嘲风将军的本事他是听说过的,更何况人家还是大燕豫王萧天鸣的义子,不说远胜于元桢,至少他的本事也是在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追赶着元桢,不可能会来寻求他一个落落无为的傀儡帝王的庇护。
那么……他的意思当真就是要结盟?想要借他的手挑动烈王府的内斗,让元煜和元炯自相残杀,他褚洄好坐收渔翁之利么?
“应该就是父王想的那个意思。”元瑾瑜想了想道。
西秦帝有些了然。褚洄……哦不,是元烬。元烬虽是烈王长子,但到底属于半个外乡人,想要在西秦站稳脚跟何其困难?西秦的全部势力都掌控在元桢的手里,仅余的那些也被元炯和元煜瓜分了。元烬身为一个庶长子,大燕的势力远水难救近火,想要在西秦,在烈王府站稳,势必就要先挑动元炯和元煜的纷争,否则就会在那亲兄弟两人的夹击之下苟延残喘。
一旦有他一起帮忙……元烬在拥有喘息之时的同时,扩充自己的势力,将两个弟弟踩在脚下。
而他……西秦帝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他做了元桢手下的傀儡二十多年,难保现在不会是一个翻身的机会!他若能帮着元烬挑动元炯和元煜,烈王府就会处于一个水深火热四分五裂的情况之下,那他……说不定就能从中牟取自己的利益。
即便做了二十几年傀儡,西秦帝也难以舍去那颗曾经梦想能够威震四海,一主天下,做一个明君的想法。如今机会就摆在他的眼前,端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
他眼神闪烁,面色润红,想到自己在晚年还能脱出元桢的掌控就隐隐觉得有些兴奋。窝囊了二十多年,还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和亲……只因为在西秦的朝堂上没有一袭说话的地位,谁能知道他这些年在异样的眼光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好!好!好!”西秦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元锦瑜能很明确的感受到他此时内心的振奋与激动,内心不由也跟着隐隐雀跃了起来。她这个名存实亡的西秦公主,在西秦的地位甚至不如元灿那个郡主……在大燕的时间,元灿没有带婢女,说是太麻烦,更是将她当做婢女使唤。
一切都只因为自己的父皇是西秦帝,而元灿的父王是烈王元桢。
她缓缓道:“父皇,那我们便试一试吧。横竖在元桢的手里也是个没有人权的下场,倒不如拼一把,或许能将属于父皇的江山给夺回来呢。”
……
出了秦宫,元桢负着手慢悠悠的走在对前方,像是看风景一般仔细端详着这住了十几年的秦宫的景色。古朴,悠远,肃整,就是他童年时期对这秦宫的所有印象了。
而后十五岁时,因着大燕有威远将军楚穹苍,几乎是百战百胜的情况之下,西秦一直都处于一个弱势的状态。彼时他喜欢习武,因为不得先帝宠爱,遂并未学习领兵打仗之法。而西秦处处战败,眼看着就要被高祖打进西秦的地界来了,西秦先帝忍不住提出了议和,将他送去了大燕做质子。
他没有皇兄的好命,这座恢弘巍峨的秦宫,他只住了十几年啊。
烈王妃亦步亦趋的跟在元桢的身后,脸上仍带着方才在大殿里时的官方的微笑,好像她天生就是这副模样一般。
元煜仍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和愤恨中缓过神来,绷着脸走的飞快,可又不敢越过了元桢而去,只得揪着司马晴的胳膊让她一起快速的用男人的步速行走。可怜司马晴,穿着一双挤脚的华贵嵌宝绣鞋,跟的气喘吁吁。
“走这么快,二哥是赶着去投胎么。”除了殿门,元炯放肆的哈哈大笑着,毫不留情的嘲讽着元煜。他着重咬了“二哥”两字,顿时气的元煜一佛出墙二佛升天。
“是,当然要赶着去投胎!毕竟咱们马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早在阎王爷那边打点好了,早点投胎!”元煜翻了个白眼,说的话顿时惹来了前面烈王妃的一阵责备的瞩目。
烈王妃道:“多大人了,说话注意分寸。”她不是没有听懂元煜是什么意思,但是眼下仍在秦宫之中,烈王手眼通天并不代表他没有敌人。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指不定要编排出什么不三不四的话来,诸如手足相残,兄弟反目之类。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元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走在最后面的褚洄和叶挽,“谁不知道那两个是什么人?连北汉人都栽在他们手里,若是想要对我和元炯暗自出手……”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烈王嗤笑了一声:“如果本王的儿子只想跟呼察汗、那木亚之流比试的话,那还是算了,早些滚出西秦去,不要在本王的面前碍眼了。”
元煜脸一白,父王明明仍然是那缓步的移速,也没有回头,偏偏就能给他们带来无限的积势和威压。也有可能是从小臣服的心理在作怪。“若你只想着早晚会死在烬儿的手里,本王也用不着他来动手。只要你想,本王第一个就能结果了你。”烈王又说。
听在元煜的耳朵里简直就是比骂他废物还要令他难受。
“是,父王……我知道错了。”元煜咽下一口气,憋屈的沉声道。
转念一想内心却又隐隐雀跃了起来。父王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对他,对元炯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元烬都一视同仁!在他眼里只要强者就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无论最后活下来的到底是谁。
这样对元煜来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里毕竟是西秦,是他和元炯的地盘,褚洄想要在他们俩的地头上造次,那还要先看看他答不答应!
元煜看了一眼元炯,好似突然忘记了自己从前跟元炯拼的有多你死我活,甚至找人暗杀元炯的事情。只希望兄弟能在这个时候跟自己统一战线,同仇敌忾,先将褚洄剔除了再说。
他目光灼热,元炯再想装死也不得不侧过头与他对上视线。
晚霞之下,他的玉骨折扇摇的更加欢乐了,也不知到底懂没懂元煜的意思呢。
队伍的最后,慢吞吞的缀着两个手牵手的身影,身披橙黄的温柔晚霞,前面的所有一些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似的。
叶挽笑着问道:“你说,西秦帝到底会理解咱们的意思吗?”
“他不笨,自然是懂得。”褚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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