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宥在府上摆了三桌小宴,宴请至府同席的三十多位官商们各自落座。相较之下,这些人都是各自互相熟悉的人,不熟悉的反而是主人司马宥。但有烈王府作保,司马府的这乔迁之宴算不得寒酸,拜访者济济。
即使元炯和元煜二人不合多有矛盾,因着身份的原因司马宥也必须安排两人上座。元灿紧跟着元煜落座,叶挽则被安排坐在元炯的旁边。她身边是司马晴和一张空位,元灿的身边则是司马宥和夫人乔氏落座。
司马宥盯着那张空位脸色不善的低声问夫人道:“孝儿又跑到哪里去了?”
司马夫人乔氏是曾经在云州叶家别院里为叶云霏簪发的那位端庄夫人,眼下见众人皆是入座,偏偏不见了自己儿子,同样心情不好。按夫君所说,今日烈王府的两位公子都会来府上,若是能让孝儿跟他俩打好关系,那日后自然是前途无量的。
她皱眉叫来身边丫头低语了几句,那丫头会意立刻翩翩的跑了出去。
司马宥举起酒杯对元炯和元煜致歉道:“小儿无状,让两位公子见笑了。许是身体不舒服耽搁了,贱内已经派人去喊了,到时候来了定让他好好的与两位公子赔罪。”
元炯神情淡淡的替叶挽倒了杯茶,自己摇了摇杯中酒液,道:“司马公子身体不适的话还是留在房中休息的好,不必特地在本公子面前走上一遭。”
“二弟这话说的不对,司马公子怎么说也是司马府的主子,我们既然来访即是为客,哪有不拜访主人的道理。”元煜道。只要是元炯说的话他就定然要对着干插上一脚,不管他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挤兑元炯就是能让他内心有微微的快感。
元炯嗤笑一声不言,不欲理会元煜没头没脑的言语。
司马宥心中又是一阵苦闷。他刚刚好不容易才哄好了姗姗来迟的元煜,让他没有因为自己没在大门口守着他而大发雷霆。眼下看看这两兄弟的相处情况,好像还不如让元煜当时直接甩脸子回去的好。
叶挽看着杯中仍没有平静下来一圈一圈晃着涟漪的茶水,微挑起眉。元炯怎么知道自己不善饮酒?
“叶、叶妹妹……”没等她发完呆,身边的司马晴突然不好意思的低声拐了拐她。
叶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现在知道喊她妹妹了?方才不还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开心。不过她也不介意就是了,姐姐妹妹什么的嘴上喊着痛快,其实塑料的不行,不管喊姐姐还是喊妹妹都一样。“怎么了,司马小姐?”
一边是喊叶妹妹,一边是喊司马小姐,亲疏立见。
司马晴好像颇觉得有些尴尬的样子,不好意思的说:“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好像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小时候也许大家有些误会,还请妹妹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妹妹觉得心里不舒服的话,姐姐在这里给你道歉了。”她就坐在叶挽旁边的位置上,与叶挽另一侧的元炯元煜也只不过隔了几尺的距离,两人说话声音虽小却还是能清晰的传到旁边几人的耳朵里。
叶挽莫名笑道:“什么误会?”司马晴刚刚还一副看她不怎么顺眼的模样,觉得她站在元炯的身边相当的碍眼。眼下又巴巴的来示好算怎么回事?
“就、就是姐姐小时候和霏儿一起……其实当时姐姐也只是觉得妹妹长得可爱,所以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二,并没有恶意的。”司马晴红着脸解释道,瞧着元炯和元煜投来好奇的目光,脸上粉嫩的红晕不由直接蔓延到了耳朵根,好似一个内敛害羞腼腆的闺阁千金。
元灿好奇的问道:“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她内心对司马家的评价再次下跌到了一个新的谷底。这个司马晴认识叶挽,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发生过什么事?”元煜也颇觉得有几分好奇。应该说他对叶挽的事情都觉得有点好奇,大燕那个褚将军的女人,跟自己弟弟搅和在一起,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些把柄把元炯给铲除了。
叶挽幽幽笑道:“也算不上认识,不过倒是和司马小姐是同乡罢了。司马小姐年轻时活泼天真,如今也不是一般,不乏女儿本色呢。”
“叶妹妹是不是还在生姐姐的气……”司马晴暗暗咬牙,活泼天真?这个叶挽难道不是直接在骂她是傻妞么。她面上不显,做出一副急切悲伤的模样来。“你我如今同在异乡,理应互相扶持,如果再心存误会,岂不是让姐姐心里难受么?”
说着她便嘤嘤的小声啜泣了起来,露出一截皓白的雪颈。她的容貌不俗,也是个美人,与叶云霏相当。如今随着年纪的增长隐隐脱去了青涩稚嫩,流露出成熟的味道来。
她轻啜的模样如西子捧心,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如果不是脑子里还有些小时候司马晴跟着叶云霏起哄一起欺负她的记忆的话,叶挽几乎真的要以为自己现在是在欺负她了。她挑眉笑道:“误会?将一个五岁瘦弱孩童往粪坑里扔的误会?那可真是误会大了去了。我以为这种不应当是误会,应当是人之初,性本恶,最毒幼儿的心呢。”
她满不在乎的抚摸着云纹清晰的茶杯,嘴角噙着淡笑。
那淡定雍容的风华和隐隐围绕在周身的气度和杀气一下子就让人相信了,这当真不是一个徒有皮色的红颜女子,而是一位从底层军营摸爬滚打起来的将士,是一个双手染血的凶徒。
司马晴心中一跳,若是让其他人相信叶挽所说的话,那今日当真就是下不了台了。她以后在西秦的闺名也不要想着有多好听。她刚欲开口,却听另一侧的元灿娇声呵道:“都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你倒是记得清楚?本郡主倒是已经记不清楚五岁时候的事情了呢。”
“是啊是啊,”司马晴见元灿帮自己开口说话,心里一动,接着她的话说道:“想必叶妹妹是误会了吧?都过去十多年了,姐姐从来都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呀。不过姐姐虽然从没有做过那般过分的事情,但跟着你长兄长姐们一起逗弄你倒是真的,姐姐现在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她一手拎起广袖,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为叶挽倒了杯酒。“姐姐现在就跟你道歉。”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叶挽,面上带着歉意,挂着泪痕,好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一个五岁孩童,若是被人推下粪坑,难道还有活命的机会?”元煜饶有兴致的哈哈笑道。“叶都尉如今还这般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岂不是最好的证明么?”
元炯横了他一眼道:“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将五岁的大哥推进粪坑试试,治一治你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毛病。”
叶挽无不可的耸耸肩,她只记得原先的叶挽模模糊糊的记忆。在小时候被这帮儿童暴力的傻子们欺负推下粪坑的时候,好像是叶富贵当即推开了所有孩子跳下来救了叶挽。尽管已经是最快的动作了,叶挽还是被呛得差点死过去。当时的情景一定要多危急就有多危急,只是现在沦到叶挽的眼中倒像是在看别人的事情一般了。
她无不可的耸了耸肩,并不想跟司马晴计较什么。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她没那个功夫一点一滴去揪出来,反正早晚也要收拾司马家的,不差现在这一会儿。
元煜被元炯刺了一句,冷笑道:“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叶都尉现在也好端端的坐着,她又练就了一身高绝的武功,怎么非要跟一个弱女子计较?”他选择性的遗忘了叶挽还比司马晴的年纪小一些,如今也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弱女子这一消息。
旁边众人更是尴尬,既想听八卦又怕惹得元家两位公子生气。不过叶挽和司马晴各执一词,倒还是偏向司马晴的人多一些。
毕竟叶挽是敌国的人,司马晴现在也算是他们西秦的人了。而且无论什么时代,人人都会偏心向于弱者一些,司马晴只是一个三品小官的女儿,她叶挽却既是一国公主,又身手不凡,同是一军都尉。两相较之,自然是羸羸玉弱哭的梨花带雨的司马晴更容易惹人心疼一些。
叶挽素以刚强一面示人,多是冷静,果敢,狠辣,连褚洄都时不时的揪着她的耳朵说她是只小狐狸。她自然是不屑在外人面前装可怜的。她哂笑道:“既然如此,那自然是依司马小姐所言,我俩握手言和便是。”她是个糙老爷们,要她使劲憋哭还真的憋不出来。
元炯侧目看着叶挽的侧脸,目光微闪。
她一发话,司马晴立即破涕为笑,道:“还是妹妹大度。姐姐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让大家看笑话了。”她用帕子揉了揉自己的眼,擦擦泪水,揉的两只眼睛红彤彤的活像个兔子,更惹得不少人心怜。
元灿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最见不得女子卖弱,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屑。不过相比司马晴起来,她还是更讨厌叶挽。
正说着,大厅门口走进一个满身酒气面带愧色的身影,样子眼熟。他满含着歉意飞速的跟在小厮的后面走进花厅,在司马宥的身后站定,不好意思道:“父、父亲。”
司马宥没好气的看他一眼,道:“你死……你到哪里去了?为父昨日千交代万交代,家中有贵客来访,你只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吗?还不滚去坐下,给元大公子和元二公子亲自倒酒赔罪?”
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司马宥的儿子司马孝。
说起来叶挽还跟司马孝是老熟人,在云州花无渐的赌坊里赢了他一张金票,也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跟司马宥解释自己输了一张金票的事情的?
叶挽没有将司马晴的事情放在心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低着头到司马晴身边落座的司马孝。他虽满身酒气,头脑却并不糊涂,面色饥荒,眼含春色,还有那酒气怎么盖也盖不住的脂粉味。许是刚被下人从青楼里捉回来吧?
不过也是了,初到西秦,以司马孝的为人难免会想尝尝西秦美人的滋味和大燕美人有何不同,她倒是能理解为什么司马孝会流连花坊。
元炯看她打量司马孝,不禁笑道:“阿挽喜欢的原来是这样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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