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陇西边境笼罩在一片紧张沉寂的气氛当中。
地处国界边缘的沧州比往日的严密肃整更甚,加强了军营的巡防和边关岗哨的探查巡视。
这已经不是甄玉和段弘杨第一次来沧州了,却是第一次抱着一种担心难受的态度来。周建在云州生活了十几年,却是第一次到整个大燕的最西边、沧州这里来。他们心中没有半点大大方方的离开了燕京到了镇西军主军营右护军的兴奋激动之感,因为叶挽已经失踪了整整一个月了,刘方隅也不知去向。
虽甄玉和段弘杨还有斥候营七队的兄弟们跟刘方隅相处时间不长,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是刘方隅是跟叶挽一起失踪的,当中一定另有隐情。
军营里,豫王适从金门关的关卡岗哨巡视而归,看着整个军营里低迷消沉的气氛,不由蹙眉沉声问道:“洄儿还在暗牢之中?”
“回豫王殿下,是的。褚大哥从昨天开始进去了就没出来,赤羽大哥跟他一起。”段弘杨道。
燕京如今在调职换员的水深火热之中,根本无暇顾及褚洄和镇西军。况且镇西军又是康王反叛救驾有功的功臣,如今叶挽失踪,他们个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曾后即使心中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应褚洄之请放他们回陇西。
京中虽京畿营出了大事,谢青闻的谢家军又押着那几百个北汉的细作回北境去与北汉讨价还价去了,如今的燕京可以说是空空如也,像是随便去一窝山贼都可以将燕宫夺下来的状况,人人自危。
豫王眉头紧锁,解下披风交给身后士兵,朝着暗牢的方向而去。
暗牢是右护军专门用来刑讯逼供和处决犯人的地方,位处军营的正中心地底下。往日多是关押一些西秦和北汉的细作,和犯了重大军规要处决的将士。此时四月初春的闷热天气里,还没有走近暗牢打开大门就能闻得到里面传来的一阵一阵腐臭恶心的味道。
豫王面不改色的让守卫的兄弟们打开门,抬步走了进去。辅一走近,就听到里面的人发出一阵惊悚可怖的惨叫之声,撕心裂肺,像是碰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只见暗牢正中间的刑讯室内,一个绷的笔直的墨色身影正手持一把钢梳,一下一下的刮着一个吊在半空的人的肚子。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楚那个墨色身影的表情,但是从旁边几人略皱的眉头看来,显然相当的沉重。
赤羽首先一个看到了豫王,低声喊道:“豫王殿下。”
豫王随意摆了摆手,提步走到褚洄身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正亲自动手无情的以钢针梳洗那人。
这是暗阁惯用的刑讯手段,用一把由精铁制成的梳子,以针为尖,烧的滚烫之后梳在人犯的皮肉之上,就像是刮毛一样,能把皮肉细致又凌厉的刮成一条一条的烂肉,既不会掉下来,又能让人感到钻心的疼痛。
刑讯一向是由赤羽或是暗阁的其他暗卫来做,褚洄很少亲自动手,眼下看来果然是被逼急了。至于为什么在刮人犯的肚子而不是其他的地方,因为那个刑讯致人的四肢都已经被钢梳刮烂了,露出了其中森森的白骨,血肉模糊。皮肉烂兮兮的连在骨头之上,似乎风一吹就会掉下来。
即使被刮成了那副模样,那人都没有死,吊着一口气硬生生的承受着滚烫的钢梳以一个极其缓慢磨人的速度插进了自己肚子,再浅浅的表层上慢慢的往下划。待到表层的皮肉划干净了,再会深入其中,往下一层开始。他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可怖的尖叫之声,与野兽无二。
褚洄面色平静,并没有看出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只是离得最近的豫王能看得出他眼底压抑的狂怒暴躁之色,隐隐有些赤红。
这些日子来,暗阁和鹰卫不断的在大燕的各地捣毁西秦的窝点,将他们的主事人抓进暗牢来,逼问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刑讯致死的细作也不在少数,个个都是褚洄亲自动的手。
他虽平日里不管这些,只在旁边站着听消息,但当他自己来做的时候,却是熟练又稳健。
这是这两日在边境抓到的一个打探消息的家伙,昨天下午被抓进了暗牢,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气没有死。他被刑讯了多久,褚洄就有多久没有休息了。
不过在豫王从赤羽那边听说的来,褚洄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因为抓到的细作太多了,每个都要被他盘问个仔细。偶有空闲之下,褚洄也根本不会去休息,顶多坐着稍加阖眼,就跟从前战时的他一样。
没梳几下那钢针的温度就降了下来,褚洄的眉尖几不可查的拧了一下,将钢梳递给赤羽,让赤羽重新拿到旁边的火堆里加热。
豫王适时道:“洄儿,你已经审了他两天了,先休息一下。”
对面那个人已经不能被叫做“人”了,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连眼皮子都被褚洄割了下来,锁链勾子穿琵琶骨而过,就像一块吊在半空中的烂肉。因为剧痛在半空中无力的晃荡着。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人的牙齿都被敲烂了,混着满口的鲜血含糊不清的说。他肚子上第一层细皮已经被褚洄刮了下来,下一层就要开肠破肚了。
褚洄听了豫王的话默不作声,只徒手接住了赤羽递过来的火里烤过的滚烫钢梳,再次面无表情的插进了那个西秦人的肚子里。
饶是赤羽做惯这些事情的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微微后退一步和重伤刚愈的朱桓站在一起,微微垂下眼帘。
朱桓那次被方军医拯救及时,受的多数是皮外之伤,虽伤口吓人严重,到底没有性命之忧。褚洄本想将他留在燕京,等伤好之后再让他自行前来陇西的,但是朱桓那日一醒过来就严肃的要下床去找叶挽。
他说是他保护不力,有失察之罪。
褚洄只冷着脸看他一眼,决定让他带着伤跟他们大部队一起回陇西。路上若有死有伤,他自己负责。
赤羽一直觉得在他们暗阁四大首领中,朱桓无论是性子还是身手都是最像主子的一个。一样的面冷心热,一样的沉默寡言,一样的倔强又认真。在赤羽和方军医的照顾之下,朱桓的伤好的很快,现在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回到武功的巅峰时刻还需要再养一段日子。
朱桓看他一眼,没有理会赤羽的小动作。
当中悬挂的西秦细作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被梳开厚肉的肚子破开了一条口子,哗啦啦的流出了一堆散发着腥臭的肠子。褚洄再一次将冷却了的钢梳递给赤羽,赤羽准备去烫钢梳之际,却听到褚洄说:“不用了。”
赤羽将将回头一看,那人的肠子流了一地,人已经死了。他默默的将钢梳放回刑台之上,看了一眼脸色沉闷的豫王,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再去提一个细作来。”
“嗯。”褚洄点点头,就着一旁放着的已经满是血污的随意洗了洗手。
“洄儿!”豫王脸色难看的再次喊了一声。“本王的话你也不听了?”
褚洄一滞,想了想还是对赤羽道:“先不要去了,等一会儿再说。”
“是,主子。”赤羽知道豫王有话要跟自家主子说,乖觉的和朱桓一起退了出去。
“洄儿,我知道你担心叶挽那小……姑娘,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以为你身体崩了还有那个精神去找叶挽吗?”豫王道,“元桢的目的无非就是把你逼回去,在这之前,他不会对叶挽怎么样,叶挽现在是安全的。”
褚洄垂着漂亮的眼帘,仔细将指缝里的血迹清洗干净。但是水是脏的,怎么都没办法将手洗的跟没有沾过这些血腥一样干净。他越洗表情越冷,眼底赤红之色更甚,隐隐有暴怒之相。
“不要再搓了。”豫王看着他的动作,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这个小子,从小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话都放在心里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他还记得褚洄小时候,军营里的人因为自己对他态度不一般,常常暗中欺负褚洄,结果被他半夜三更闷着被子一个一个敲死的场景。他心中从小就有暴虐因子,平日里皆以冷相掩盖,叶挽一失踪,却是藏都藏不住了。
褚洄猛地扬起手将水盆掀翻,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冷的吓死人。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看豫王便要往外冲。
“你干什么去!”豫王拦住他,“你要去西秦?”
“我要去杀了元桢。”褚洄凉凉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他已经尽量的避开元桢,不想看见他,不想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不想接触他的儿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元桢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他想象不到元桢到底是为了什么硬要逼着自己改姓元,为此竟然还把叶挽带走想要逼他就范。如果他不愿意……那么除了杀了元桢,他还有别的路可以选么?
“你疯了!”豫王武功不比褚洄差,可这个时候竟然也废了七八成气力才堪堪的将他拉住。“你以为义父为什么这么多年要守着金门关?你以为我就不想杀元桢?元桢现在武功修为已经在我之上,你也是打不过他的。”
褚洄掀唇冷笑道:“他要我回去,说明他不想杀我。可我却并不是不想杀他,如此他就已经输了。”他敢跟元桢拼命,元桢敢么?他不敢。
元桢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要留恋,他舍不得自己的权势地位,舍不得手下的百万元家军。所以当年……他舍了自己的亲娘。
褚洄不想搭理元桢想杀元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偏偏元桢头铁的硬要来招惹自己,还敢对挽挽下手,那么不如就来试一试,谁的心比较狠好了。弑父杀弟什么的,其实并不难的不是吗。
“洄儿,你当真要为了叶挽做到如此这样的地步?你不要忘了,曾家还未死绝,楚家的冤案还没有洗清昭告天下,你现在就要为了一个敌人的女儿,和元桢彻底撕破脸?”豫王怒道。
褚洄深吸一口气,答:“是,我不像你,深爱之言难以启齿。对我来说,喜欢就是喜欢。保护着挽挽,爱着挽挽,和她爹娘是谁没有关系,正如她从来都不会因为我的仇人是她亲娘而开口让我放弃复仇。挽挽可以这么对我,我自然就可以这么对她。”
他的话让豫王整个人怔忡当场,望着他断然离去的背影,豫王不禁如鲠在喉。
深爱之言,怎会如此容易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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