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后僵硬的笑容在脸上崩裂,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眯眼凉道:“你为何不愿意?哀家说了,此计一举多得,对你来说只有好没有坏。你既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和荣宠,还可以恢复女儿身份,以公主之尊嫁给褚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见叶挽并不搭腔,她继续道:“你若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不管是什么事情哀家都可以尽量满足你。”
“我没有什么要求。”叶挽摇摇头,嘴角始终挂着一个讥讽的弧度,“我对你或者曾家有什么目的并不关心,你们要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暴露也好不暴露也罢,与我无关。配不配合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以后再有这种事,还是请娘娘不要到我这小小的淬玉阁来了,哦不,应该说,请娘娘以后都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来找我了,我……末将很忙。”甩给曾后两个无关,曾后的神情更加复杂幽深。她站起身,表情漠然地反手拉开门,离开之前想了想,又道:“真是可悲,这个世上,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做人父母。”
雅间的门应声阖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娘娘。”冯凭脸色难看的走近房内,阴鸷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狠意,“这个叶挽太不识抬举了,要不要奴婢去把她……”虽然他感觉到有高手在附近随行保护叶挽,但要拼死在事情暴露之前解决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曾后无力地摆了摆手,眉间不平。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做人父母,说的真对……走吧,再另想办法。”
叶挽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她也不知道此时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说难过到没有,但说对曾后之事当真毫无感觉吧,也不尽然,虽曾后不是她真正的妈,但到底跟这具身子血脉连心。曾后想干什么她当然猜得出来,这个女人在至高无上的位子上坐了三十年,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半辈子机关算尽就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眼下突然冒出来个不定性因素,她自然是害怕非常,怕尽在掌握之中的一切轻而易举的被别人夺走。
但她做出的这副慈爱关怀,悔不当初的模样,也是相对的。只不过现在燕京城中遍布各路人马,稍有妄动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只会愈演愈烈,否则她只怕早就被曾后派出来的死士包围了吧。
说到底,她会暴露是因为这些外来人员,她能得以保命也是因为这些外来人员,真不知道是该感谢他们还是怨憎他们的好。
与曾后扯皮扯了半天,不过刚刚正午,雨后的天气清新十分,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在暖融融的阳光之下多晒一会儿。
叶挽负手,漫步在大街上,从城东走到城西,将半个燕京城都逛了个遍之后,才慢吞吞的往将军府的方向走。深秋的天暗的很快,晚霞在她投下柔和的阴影,将莫测的白皙面容衬地温柔又安静。
将军府笼罩在红粉绯绯的霞光里,连那五个铁画银钩杀气腾腾的“嘲风将军府”几个字都显得和蔼亲近起来。
只是辅一进门,那守门的几个兄弟脸上就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揶揄之色,纷纷朝着她挤眉弄眼。
叶挽莫名道:“你们又怎么了?”她眉梢微跳,上一次她记得她回来时被这些小兔崽子使眼色,然后晚上就倒了霉,被褚洄大骂了一顿。今天他们一个个的是怎么回事?“眼睛抽抽就去请方军医看看。”她凉道。
自从那次受伤叫甄玉帮忙包扎之后,褚洄那泥腿子严厉要求府中一定要配大夫。是以此次中护军进京,还特地把羡州的方思勰一起带了来。
守门的兄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轻咳一声,突然红着脸对叶挽念道:“叶哥,金风玉露一相逢。”
“哈?”叶挽皱眉。
那兄弟念完之后就拱手搡了搡身边一人,那人嘿嘿一笑,连忙接道:“便胜却人间无数!”
念完他们便嘻嘻哈哈的捂着嘴笑做了一团,一边暧昧地朝着叶挽眨眼睛,一副狗腿欢乐的模样。
“你们到底怎么了?”叶挽抄起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这几个傻子莫名其妙的对着她念什么金风玉露,莫不是一个个的到了年纪都思春了吧?
只是不管叶挽再问什么,他们都正襟危立,不再开口。要不是一个个的嘴角还挂着来不及收敛起来的讪笑,叶挽几乎都要以为刚刚跟她说话的都是她的幻觉了。
她绕过这些傻子,迟疑的往府门内走去。
将军府大,兄弟们守卫是轮番替换的,现在又是晚饭的点,是以前院并没有太多的人。
叶挽见着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岗位,稍稍放下心来往内院走去。只是刚遥遥的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一队巡逻侍卫,就听到他们齐齐吼道:“叶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那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大汉,一本正经的朝着她吼着诗的模样别提有多诡异了。
一人小声问道:“是这么念的吗?到底发几枝?”
“不知道,管他呢,你就这么念呗……”另一人小声提醒。
“你们在搞什么?”叶挽头疼的问道。
只是并没有人理她,巡逻守卫们立刻恢复成平日里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模样,目不斜视的从叶挽身边踏着步走开了。
叶挽:“……”
她抽了抽嘴角,走至内院,路过饭厅时看到严大娘一脸喜气的抄着只盛菜的锅勺朝她冲了过来,一只手还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又兴奋不已的喊道:“叶、叶都尉,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叶挽:“……”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将军府开诗歌大会吗?难道她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之下莫名其妙的就做了评委?!
她面无表情地和严大娘擦身而过,闷着头穿过中堂直奔陆英院。刚一出中廊,迎面撞上来一个九尺大汉,搓着手红着脸,无比的尴尬。
刘方隅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阿挽,那个,那个,情到深处,红……红……”
“红笺为无色。”叶挽抄着胳膊提醒道。
“对对对,红笺,红笺!”刘方隅的脸色更加涨得通红,似乎在不好意思被叶挽提醒。他又把这句念了一遍,方才松了口气般的对着叶挽傻笑了两声。
另有旁的换岗准备去前院饭厅吃饭的兄弟们看见了叶挽,嘻嘻哈哈的冲上来一人念了一句诗,方才快速溜走。
叶挽叹了口气,道:“方隅,你当不当我是自己人?”
“当、当然,阿挽是我的好兄弟,我们当然是自己人。”刘方隅急道。
“那你告诉我,府里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个的看见我都要念诗?”叶挽凉道。
刘方隅顿时像做错了事一样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他支支吾吾的连“嗯”了好几声,眼神飘飞,半晌才嗫嚅道:“没,没有呀,就是大家,大家喜欢阿挽,所以想念诗给阿挽听嘛。”
“方隅,我不喜欢会说谎的人哦。”叶挽毫无心理压力的淡道,看着刘方隅果然变得更加局促了,她“伤心”的摇了摇头,“我就知道,方隅没有把我当自己人,连实话都不愿意告诉我。哎,这府里没有一个人把我当自己人……”
她余光瞟到有几个在附近守岗的竖起了耳朵听这边动静的模样,不由觉得一阵好笑。
大家都是草根阶级的泥腿子,拼死拼活换来的军功,很多人连书都没有读过,大字都不认识一个,怎么会一个个莫名其妙的跑过来对着她念诗?跟做法似的!
“没有没有,我说我说!”刘方隅着急的喊,果然附近有兄弟们好像看见什么惨不忍睹的状况把手遮到了眼睛上。“是,是赤羽大哥让我们这样的,他说叫我们今天看到阿挽你就要每人念一句情诗,不念就扣月饷。我,我不会,哎呀,其实好多兄弟们都不会,都是赤羽大哥教我们的。”他完全没有心理压力的就把赤羽给出卖了。
暗中的朱桓:“……”
附近的兄弟:“……”
叶挽挑眉:“哦?赤羽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念就要扣军饷,他胆子这么大?”她突然就猜到了什么似的,眼中笑意盈盈。赤羽当然不可能这么无聊,还有那个权力扣大家的月饷了,那个无聊的人除了某个不要脸皮的将军还有谁。
刘方隅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赤羽大哥就交代这个了,其他的……俺也不知道哇!”他一着急,方言脱口而出。
叶挽了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说罢抬脚往陆英院的方向走去。
褚洄忙活了几天,不知道突然来这一出是想干什么?
深秋,后天的樱花林光秃秃的只剩了树干子,显得有些萧瑟。
叶挽默默靠近陆英院,刚一抬头,就被院口一块簇新的黑底描金匾额吸引了目光,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挽回居”三字,那笔记苍逑有劲,恣意又张狂。叶挽掐指一算,这字迹与某人画的地图上标注的字迹几乎是一模一样。
难道褚洄这些日子就忙活着做匾额念诗去了?她默默地推开陆……现在是叫挽回居的大门,被院子里堆的一口口箱子晃瞎了眼。
挽回居的院子正中央,原本是一片围砌的花坛,里面被孙管家破败光了之后就一直闲置着,叶挽闲来无事在其中种了些好养活的药草,夏季方便驱驱蚊的那种。如今围绕着花坛的一圈,放着好几口需要两三人抬才能抬起来的大箱子,显得花圃中的药草更加孤零零的有些萧条了。
但是晃瞎叶挽眼的不只是箱子,而是那一口口大箱子就光明正大的打开着,盖子懒懒的掀在背后,在傍晚的微光中发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这些箱子里竟然堆满了金银,还有各种珠宝首饰,胡乱的堆邹在一起,仿佛像个张开腿儿的美人在妖娆的说“来呀来呀”。
饶是叶挽自认并不算是贪财的人,看到这些金银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些玩意儿,不算那些不清楚成色好坏的翡翠珍珠,光是金银只怕也有几吨重吧!更别说还有一口专门的小箱子,里面大喇喇的压着一块石头,防止底下的银票飘走。
这么近百万两真金白银,堆在这院子里是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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