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斥候营外的士兵们都不由咂舌。早就听说这几个将军的公子在斥候营不服管教作威作福,还弄跑了好几个百户,害得没有人敢去他们那一队。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子大到敢在军营里往百户帐子里放蛇……
斥候营里围观的人也不禁气恼,他们平时在营里闹闹就算了,这下可好,连营外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糗事,这下只会说马都尉管教不力了。
叶挽悠哉地靠在门桩上,脸色淡定地看着甄玉的脸由红转青,由紫转黑,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之前所有的百户走的原因不一定是因为他们没本事被这几个公子哥挤兑赶走,而是他们不敢下死手管教几人,才让甄玉和段弘杨等人以为只要有机会他们就能立马上位。
而现在她把事情闹大了,闹得不光斥候营的人知道,想必不多久整个中护军都会知道,这才会让他们心急焦躁起来,再不安安分分地听话只会让整个中护军以为他们是没什么大用每天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们。
并且她必须让这些人知道冒犯上级是一个可轻可重的罪责,想怎么处罚全然看他们的上级是不是好说话。她抱着胳膊看着甄玉,她算是好说话了,要么在这儿挂上一夜,要么就去吃个百八十个军棍,全看他们自己选择。
早上带叶挽看了队伍就消失不见了的应千户这时出现了,脸色比甄玉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叶百户,你太过分了!”
叶挽懒懒地看向他。
应千户看了一眼营外围观了一会儿便被自家上级赶回去的其他营的士兵们,沉声道:“斥候营的事自家闹闹也就算了,你居然闹的别的营人尽皆知!实在是丢都尉的脸!”
叶挽觉得好笑,睨了他一眼:“如果我说错的话,这几个犯了错的家伙也属于应千户麾下,更属于马都尉麾下。”
“那又如何?”应千户眯起眼。
“这几人就是平日疏于管教才如此没规没矩,居然敢结伴陷害百户,也不知是应千户没有能力管教还是马都尉没有能力管教?”叶挽笑道,“我作为昨日才刚刚到营的百户,立即走马上任替应千户解决了一大麻烦,千户还要觉得我闹事,我真是好委屈。”
尽管营外的人已经走了,营内的士兵包括巡逻的守卫的还是不少,听到这话暗暗点头。应千户一过来没有处罚惹事的段弘杨等人就算了,还要责怪正在做正事的叶百户,难怪叶百户要觉得委屈了,更何况段弘杨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对百户做这种事了,哪次不是被负责的应千户轻描淡写地给糊弄过去了?
虽然大家都没有出声,但是落在应千户身上的奇怪的目光着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应千户咬牙道:“那也应该在营内处分,不应在斥候营门口……”
叶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一本正经地向应千户致歉道:“这的确是我考虑不周,那我立刻将他们放下来拉去营中打上百……”
“叶百户!”甄玉突然开口阻止她下面要说的话。她挂都已经挂了,难道还要再把人拉下来打上一百军棍?不然直说要一刀砍死段弘杨他们好了,还干净利落些!甄玉头疼地看了一眼叶挽,朝应千户冷声道:“叶百户做得对,段弘杨他们是该好好罚罚了,我看就这么吊着吧。叶百户什么时候气消了,再什么时候把他们放下来。”比起打棍子来,他倒宁愿段弘杨就这么干巴巴地被吊几天了,横竖也就是丢个脸。
段弘杨几人听甄玉这么一说,顿时急的干嚎起来。开玩笑,他们被这么吊几天,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应千户脸色难看地瞪者叶挽,又听甄玉都发话了,也知道此时只能就这么算了。他咬了咬牙哼道:“那就按叶百户的想法办吧,希望都尉听到了这事儿不会气着。”说罢头也不回地往马都尉的营帐方向走去。
叶挽摸了摸下巴,看着应千里的背影若有所思。难怪几个百户都只能忍气吞声地任由他们欺压了,有一个千户在这儿压着呢,那些百户就算是想整他们也不敢整吧。想到这儿,她对甄玉笑了笑:“你的人?”
甄玉没好气地道:“他家在邵州,想调到左护军中去。”
“哦,所以上赶着拍你马屁。”叶挽点点头。还有什么比讨好左护军大将军的公子更快的调任方法呢?
甄玉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不要想多了,我从未叫他在军中庇护于我。”
叶挽打了个响指:“那就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甄玉:“……”
没等叶挽多欣赏一会儿段弘杨几人被绑在高处瑟瑟发抖的英姿,马都尉帐前的小兵阿明就来传话了,叫叶挽现在去主帐晋见。叶挽不知应千户是怎么在马悠面前编排自己的,施施然地告别了臭着脸的甄玉便朝着主账走去。
甄玉看了一眼正在向他散发求助光芒的段弘杨,冷哼了一声也不看他们,甩手就走了。
一时间,段弘杨只觉得欲哭无泪,冬风萧瑟,寒冷刺骨。
……
叶挽刚来一天就被都尉召见,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觉着依马悠那个老狐狸,不会因为应千户打了几句她的小报告就要给她穿小鞋,应该是还有旁的事。
她跟在阿明身后掀开了帐子,马悠正一人在帐中低头看着军务。
“你先下去。”他朝阿明说道。
阿明点头应是,便乖觉地退了出去。帐中只留下叶挽和马悠两人。
“刚操练了一日,可还习惯?”马悠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叶挽,只觉得这个少年实在是性子不凡,竟然做得出那样惊人的举动。
叶挽暗自腹诽明明中午操练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和赤羽一块儿偷看,现在来问她习不习惯真是不知所谓。她淡笑道:“没什么不习惯的。”
“哦?我还以为你会对甄玉和段弘杨几人觉得头疼。”
“是有些头疼,不过还应付的来。”叶挽跟马悠一起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半晌也不见他开口说重要的事。
“那便好……这几人难缠,往后还是要辛苦你了。”
“……不敢,分内之事。”
叶挽听着马悠说着无聊的客套话,心中掐着时辰已经快到宵禁,自己早上又早起就去晨练,现在实在是困得不行。还要强打起精神应付马悠。
半晌,突然听他幽幽道:“我看叶百户与大将军身边的赤将军关系熟稔,不知……叶百户和大将军是什么关系?”听到马悠突然不再打机锋,而是简明扼要地开口问话,叶挽不由心头一跳,脸上适当地做出一些儒慕的表情。
“都督可知卑职在新军营时去紫云山剿匪的事?虽然说来话长,只是在千钧一发时机,大将军偶然路过,救了卑职一命,卑职这才与大将军结识。”叶挽的语气充满了对大将军的仰慕和憧憬,完全没有中午那信口胡咧地嚣张样子。
马悠也对她的经历调查的一清二楚,压下心中的犹疑道:“那赤羽……”
“只是在新军营见过几面,不能算是熟人。”叶挽眉头一抽,原来把自己叫来是打听关系来了。可是自己真的和褚洄有什么关系,也碍不着马悠什么事啊。
她不知道的是,马悠这种从基层做到都尉的人,又是天生的斥候胚子,是要将万事拿捏的清楚才能安心的。即便叶挽现在说自己跟大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不会轻信她的片面之词。不过这些叶挽都不在意就是了,横竖她一个小小百户,怎么着都不会跟马悠有什么冲突。
马悠审视了她一番,叹了口气把一张地图递给叶挽道:“不闲聊了,叫你来还真有件事。”
叶挽心中把他骂了一遍,也不知是谁想要闲聊。她接过地图看了一眼,正是斥候营附近后山的地图。她疑惑地看向马悠。
“营中三十支队伍,每月都会有两支队伍轮流出营操练。本来你昨日刚到,应该再让你多熟悉熟悉再正式参与,不过七队这半年来都没有一个合适的百户能带队出营操练,我心中也有些急切。恰好这次轮到了你,我就想顺便问问你,意下如何。”马悠不紧不慢地说道。
叶挽打量着手里的地图,问道:“不知是怎么操练?”
“其实很简单,就是百人出营,在没有主营支撑的情况下,带上少量的水和食物,在山中度过半月,锻炼营中士兵的求生之力。你也知道,我们斥候营性质特殊,现在几年没有战事,却也必须要训练每个斥候的应变能力,以防不时之需。”
叶挽一愣,不由觉得熟悉。这不就是野外求生吗。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军队竟然也有这种觉悟训练士兵。
见她怔愣,以为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马悠再次开口:“其实无非就是要你带着士兵狩猎取水等,我知道你从云州来,可能不熟悉这些,但是万事开头难……”
“不知这新奇的操练方法是谁想出来的?”叶挽打断了他苦口婆心又别有用心的劝阻,不由好奇地问道。
马悠回答道:“是十年前大将军封了副将之后向豫王提出的建议。当时与北汉战争激烈,我们斥候营的士兵在外不如北汉人熟悉山野草原的情况,消息查探的十分辛苦。”
叶挽没想到褚洄十年前就有这个觉悟把斥候营当成特种部队培养了,新奇之余觉得有些可怕。十年前褚洄好像才十五岁,就能带兵遣将击退北汉人。她一直听说有的人天才,着实没想到褚洄就是那种天生将才的人。
“卑职领命。不知何时操练?”叶挽对这个时代的野外求生也好奇的很,但是确实有些知识是就算他们整个斥候营的人不眠不休地熟读也是除非亲生体验而领会不了。她的确想看看褚洄能把这种天赋发挥的多好。
“后日出发。”
斥候营背靠的后山紧接着划分北汉与大燕的大昌平岭。大燕人叫大昌平岭,北汉人叫它“哈达蒙”,意思是天堑。大昌平岭最高处艰难险峻,就宛如一道天堑一样把大燕和北汉分割成了两块,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翻越过这座绵延千里的高山。而它西面的尽头,则是镇守者二十万铁血镇西军的金门关,东面的尽头是大燕历经三代的老将定国侯谢远所驻守的玉岩关。
多少年来北汉人耐不住关外条件艰辛想要入主中原,都被这一山一江两道关隔在墙外,郁不得入。
深夜,叶挽没有急着回营帐,而是坐在帐顶上就着月光看着手里的地图。这地图由羊皮所制,边角粗糙有些破烂,一看就起码做了有五六年之久。刻在羊皮上的刀痕硬朗利落,仔仔细细地连每一处悬崖每一条河流都刻的一清二楚。一看所刻之人就是个嚣张干脆又说一不二的死强迫症。
叶挽将羊皮对准月光,看到角落里一个小小的“洄”字,不由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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