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佛阴着脸坐在中堂,黄豆在手指间缓缓碾成粉末。
林瓷溪一杯接一杯喝着茶水,用来冲淡心中愁绪。
在听完贾来喜道明来龙去脉,两人愁眉不展。
无论是神是魔,是妖是仙,李相之子在北庭受了重伤,两名当家的难辞其咎,自己地盘有千年之前的谪仙人恶念留存,再轻也是失察之罪,罪名由谁来定?中书省,伤者老子来定,两人能讨得了好?
细细斟酌一番,赵之佛沉声道:“半个时辰内,把凌霄城名医都请到都护府,再派五千精骑,以五郎山为轴心搜寻,方圆五百里,遇到可疑之物,杀无赦!”
“诺。”
副将退身快要离开,贾来喜喊了声,“且慢!”
赵之佛眉目间阴霾稍作缓和,问道:“贾统领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贾来喜低声道:“我们李府有两名郎中跟随,不必再劳烦赵都护寻找名医,万一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对琅琊侯名声有损。”
赵之佛张开大手,斩钉截铁道:“这点请贾统领放心,北庭有北庭的王法,谁的嘴巴不严,把郡侯受伤的消息传出去,第二天全家都别想吃饭。”
在北庭扎根经营十几年,早已深得民心,赵之佛的底蕴,比郭熙高出不止一筹,西北的天王老子,怎能和北庭的擎天柱国相提并论,百姓对都护府的敬畏,远远超过朝廷,有的人以为,天家姓赵不姓刘。
“赵都护误会了。”
贾来喜先是解释一句,接着说道:“琅琊侯受的伤,其实是力竭和精血流失,无需名医诊治,只要找到灵药,修养一段时日即可。”
林瓷溪低声问道:“补精气血的灵药?”
贾来喜嗯了一声,犹豫道:“郡侯体魄异于常人,想要补回精血,寻常药物可不管用,需要天地灵物。”
相府当然不缺丹药,可几瓶补药喂进去,依旧不见李桃歌苏醒,郎中说脉搏微弱,精虚神匮,得找新鲜大补之物才行。
临行时,李白垚曾经嘱咐过,迫不得已,不要和沿途官员打交道,之前本想绕开凌霄城,结果李桃歌一病不起,贾来喜无奈之下,才带着他找赵之佛求药。
赵之佛和林瓷溪对视一眼,悄然舒了口气。
北庭多为白山黑水,密林奇石,天灵地宝数不胜数,别说大都护府,就是普通百姓家中也藏有百年山参,体魄再变态,能吃得下多少灵物?
进补?
补不好你算大都护白当。
林瓷溪含笑道:“贾统领请放心,侯爷在北庭受了伤,是都护府失察在先,于公于私,赵帅都要帮衬一把。”
“有劳。”
贾来喜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李府对于赵都护和林大人的恩情,牢记于心。”
赵之佛一挥衣袖,满不在乎说道:“什么恩不恩情,救人最重要,我与侯爷在宫内见过一面,聊的投缘,即便没有你们李家门庭,我和他都是朋友。”
贾来喜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开完口,对方知道该怎么做,起身告退。
赵之佛揉着大腮帮子,微怒道:“迎驾迎来了大麻烦,弄不好,会得罪张燕云和李氏相府。李白垚挺会给自己招女婿,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位极人臣,皇室都要忌惮三分,他娘的!”
平时赵之佛端着架子,与谁都不卑不亢沉稳如山,可毕竟在兵营泡了大半辈子的老丘八,遇到了烦心事,忍不住会骂娘。
林瓷溪若有所思道:“张李结了亲家,真是好事?”
赵之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为了迎接赵王妃,大都护府腾出最为尊贵的东苑。
李桃歌躺在病榻,双眼紧闭,气息微弱。
赵茯苓趴在床边哭的稀里哗啦,眼泡都红肿了起来,卜屠玉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似乎在反思自己过错。
狐狸精于仙林可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思,去厨房张口就要两条羊腿,总管大人早就对府里所有人吩咐过,这是京城来的贵客,讨好都来不及,怎会慢待,厨子见他胖的快要流油,知道胃口奇大,烤完两条羊腿,又给塞了一个羊头一个羊心,于仙林扛着羊腿心满意足离开。
回到客房,于仙林盘膝坐在卜屠玉旁边,惊叹道:“小桃子居然是宰相儿子,张燕云的大舅哥,又高封侯爷,真是牛叉到天上去了,这就叫做气运来了,谁都挡不住,随便结交一名兄弟,便能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众人都担心李桃歌伤势,谁有心思跟他掰扯这些。
于仙林自觉无趣,用手肘戳了戳丧眉耷眼的卜屠玉,挤眼道:“帅小子,能跟在小桃子旁边,必定不是普通显贵,你自称的将军,是真的吧?”
卜屠玉咬着牙一言不发。
于仙林浑不在意,撕下一大块肉,边嚼边笑道:“发达啦发达啦,忍饥挨饿的日子将一去不复回,哈哈,没想到仙爷我也有今日!”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于仙林扬起脖子,见到是大都护府总管赵煊,一骨碌爬起,敏捷程度不亚于耗子,一溜小跑来到门外,谄笑道:“大总管,啥风把您给吹来了?”
当初在镇魂关,于仙林用脸皮卖了二钱银子,换来一顿肉汤,由此得知,这家伙对于颜面而言,看的比屁都轻,对于有权有势的都护府总管,又怎能不巴结。
赵煊出身北策军,虽然圆滑世故,但十余年戎马血性挥之不去,内外都颇为刚毅,站在那里犹如一杆长枪。
见到对方跑出来相迎,赵煊肩头下沉,收敛起锋芒,抱拳笑道:“赵帅派我来送东西,是我抬进去,还是劳驾您来接手?”
至于箱子里是何物,赵煊即便知道也不会明说。
望着五个能藏人的巨大木箱,于仙林肉眼亮出贼光,伸手一指,厉声道:“放下!赶紧放下!箱子怪沉的,把咱兄弟累坏了咋办!这些粗活笨活,交给我这种粗人来干就行了。”
赵煊常年和聪明人打交道,清楚他的用意,笑道:“有劳大人,我先告辞,有何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慢走慢走。”
于仙林挥舞着胖手送客,直至赵煊离开庭院,这才打开箱子,各种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这啥玩意?”
于仙林举起呈琥珀色的巨大灵芝,闻了闻,味道很怪,谈不上香还是臭。
于仙林小声嘀咕道:“人心隔肚皮,不知下没下毒,算了,好兄弟,讲义气,我来替桃子两肋插刀。”
“顺便尝尝咸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