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活动安排,这一夜,罗天佑睡得特别安稳。
招待所不提供早餐,得去外面吃。女人们早早起来了,等罗天佑起床,可他的房间迟迟没有动静,女人们一个个饥肠辘辘,像烈日暴晒下打焉了的庄稼。
曾如月要去敲罗天佑的门,马菊花制止了她,说儿子昨天累着了,让他多休息会儿。
又过了老久,罗天佑还是不见起来,马菊花也等得不麻烦了,说道,“要不,咱们先去吃吧,回来时给天佑带上一份。”
就在女人们下楼时,罗天佑突然出现在大家的身后,精神状态很好,就是右手总不由自主地抖动,像是患了帕金森症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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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旁边有家饭店,有上百年的历史,以前叫“杨再兴面馆”,现在改为国营早餐店。
罗天佑的手,连筷子都握不紧。田兰低头吃面条时,不停地拿眼偷偷瞟向罗天佑,很想过去喂他,可当着大家的面,实在拿不出勇气,心头儿小鹿般乱跳。
马菊花见儿子有些闷闷乐,便问他有什么心事。
罗天佑先是介绍了广交会,然后说自己将会组织人参加,但目前还存在两个难题:一是翻译的问题。来的是客商以外商为主,需要两到三位的英语,最好还会些法语、德语的现场翻译;二是缺少美术和服装方面的设计师。他想为广交会制作精美的宣传画,还有民族歌舞表演。
这些都还没着落,正考虑去哪请人呢。
何菲琳说,她的大女儿田晓冉是中央美院的大三学生,正和班上的同学们在省城附近的玉虚山写生,都来了半个多月了。
昨天她和田兰去看过他们,那些人的绘画水平非常高,或许能帮上罗天佑的忙。
对啊!还有大姨子呢。她可是中央美院的高材生,后来改行作了服装设计师,在巴黎有工作室,还有时装店。
罗天佑欣喜若狂,连呼,“有救了,有救了!。”
正事要紧,女人们也不去逛街了,跟着罗天佑去了玉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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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虚山位于省城南郊,属于青龙山山脉,群山环抱,林海茫茫,常年云雾渺渺。
其顶峰雄伟险峻,是花岗岩峰峦的典型代表,着名画《引无数英竞折腰》,便取景于此,是我国山水画最好的自然模本之一。
到了山顶,中央院美院的同学们,一个个坐在画板前面,神情专注地勾勒涂抹。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少妇在他们身后不停走动,不时驻足指指点点。
她身穿绣着洒金银线海棠花修身连衣裙,一副金丝圆框眼镜,飘逸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惹火的身材,黝黑发亮的肤色,再配上婉约的气质,凸显了知识女性的完美外观。
“真是个妖孽!”罗天佑内心发出由衷的感叹。
刘碧瑶毕业于法国里昂国立美术学院,因为父亲的缘故,滞留在学院担任了一段时间的助教。去年秋末,父亲的问题得到落实,立即返回魂牵梦系的祖国,成了中央美院的高级讲师。
何菲琳母女昨天来过,刘碧瑶认出了她们,热情地过来打招呼。何菲琳把罗天佑等人介绍给她。
刘碧瑶对罗天佑非常感兴趣。回到国内后,跟周边的人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大家的思维存在比较大的差异。
罗天佑则不同,自己说的话,他马上就懂。罗天佑说的话,也能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不知不觉地,已不把他当作小弟弟看,而是视为人生难得的知已。
听完罗天佑的计划,刘碧瑶十分支持,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她果断地让学生们中断写生,跟随罗天佑一起回到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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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政府招待所后院,风摇绿叶,十里香花开,空气中有股甜甜的味道。
揽月亭旁,回廊下,罗天佑借用田晓冉的画板,画了几张草图,向大家讲述自己关于宣传画,还有表演服的设计思路,讲得非常详尽,许多细节都提到了。
刘碧瑶和中央美术的同学们,从专业的角度,补充了不少修改意见。等到大家统一意见,心里都有了底时,月亮都升起来了。
外面的饭店和商店早关门歇业。马菊花等人还备了些酥桃饼、葡萄干和枣糕等零食,这时都贡献出来,让大家勉强垫了个肚子角。
罗天佑抱歉地对刘碧瑶说,“刘老师,您看,刚来的第一天,就让您和同学们饿肚子,实在不好意思。”
刘碧瑶嫣然一笑,摆摆手,说道,“嗯,没关系,大家刚享受完精神上的盛宴,饿顿肚子有啥关系。”
按下来是怎么付诸行动的问题,罗天佑建议刘老师带同学们去黄泥塘村,那儿条件比较好,并向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黄泥塘村。
刘碧瑶听说村里还有别墅,差点儿惊掉下巴。没想到在农村还有这么好的地方,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即同意去。
同学们曾听田晓冉提起过黄泥塘村,那简直是隐藏在山区的神奇乐土,早就心向神往。听说可以去,呼啦啦地追着田兰和曾如月打听村里的情况。
罗天佑又带着曾如月和罗凤仙参加了现场签名售书两次,活动算是完美地结束了,便让母亲带着大家先回村,自己在省城还有别的事儿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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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不放心他独自一人,留下曾如月陪他。
此时此刻,西福区的某座小院里,一位老者立在槐树下,举头望天,默然不语。
老者是没有啥名气的珠宝设计师马明宇,年轻时有过极其短暂的风光。曾是宝庆银楼的当家工艺师,精湛的珠宝加工手艺,堪称绝活。
可惜时运不济,刚刚在宝庆银楼站稳脚跟,打出了名气,就失业了。回到老家,因为家庭出身太好,被批评教育了好些年,临到六十岁,才被安排进街道办福利厂,当了糊纸盒的工人。
别以为糊纸盒太委屈,街坊里还有不少人盯着这份工作。这还是当街道办的侄媳妇为了照顾他,才安排上的。
罗天佑了解他,缘于前生在香港参加的一场珠宝拍卖会。马明宇后人拿来的一对点翠凤钗,引发现场哄抢,拍出了八百万的天价。
也是还在那场拍卖会后,他跟马明宇的后人跟了好朋友。不过,现在这时间点,好朋友还没出生呢。
马明宇听说贸然前来拜访的少年竟然是罗天佑,忙问他还有没有《可怕的数学》这本书。
昨天,马明宇带着孙子去新书店,去晚了,书被抢光了。孙子还在屋子里生气呢,怪爷爷糊纸盒耽误了时间。
曾如月包里正好还有一本,罗天佑一笔一画地签上大名,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马明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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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彬彬有礼,让马明宇顿生好感。他给罗天佑两人倒上大碗茶,自己拿着书回屋去哄孙子。
很快,马明宇领着小男孩子走出来。小男孩萌萌哒,甚是可爱。
小男孩看到罗天佑,呆了一下,半眯着眼睛,像是在确认。然后发出惊喜的欢呼,飞也似的奔进来,一头扎进罗天佑的怀里。
马明宇尴尬地说,孙子和小伙伴们对罗天佑非常崇拜,老把罗天佑的名字老挂在嘴上,这回见了真人,心里儿高兴,请罗天佑不要见怪。
罗天佑哪会见怪啊,跟曾如月抢着捏着小朋友粉嘟嘟的脸儿,弄得小朋友都想逃了。
马明宇知道,俩人绝不是来送温暖的,上门必有所求,便问他们为何而来。
罗天佑说,这次是来请老爷子出山。自己弄了个小金矿,目前只生产金条,很想把首饰这项业务搞起来。
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马明宇原本认命了,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靠糊糊纸盒度过残年,没想到如今时来运转,又能风风光光地登上大舞台。
谈妥待遇,又奉上一笔丰厚的安家费,罗天佑陪马明宇去福利厂辞职。
福利厂设在沿街的一座破旧的大开间里,低矮、昏暗,充斥着浓浓的浆糊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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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坐在一堆成品和原料中间,手里忙着活,长时间都没见人抬头直腰。
满脸肥肉的矮个子在旁监工,他就是刘厂长,出了名的骄横跋扈。
见到马明宇跟着陌生少年进来,便生气地诘问道,“老马,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厂房重地,哪能随便带人进来,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赶紧滚!”说罢,粗暴地上来推人。
马明宇年纪大了,干活又求精细,自然速度比别人慢了不少,刘厂长早对他生心不满。
曾如月一个箭步,冲到刘厂长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脏手,飞起一脚,就将他踢进在纸盒堆里,摞摞老高的纸盒连锁倒下来,将刘厂长埋到里面。
刘厂长好不容易地纸盒里钻出来,恼差成怒,大吼道要开除马明宇。
马明宇冷冷地回道,“刘厂长,我今个儿,就是要跟你辞职的,这活儿,我不干了。你不是老说有人求着来干吗?谁爱干谁干。”
刘厂长见这招没用,哪敢善罢干休,堵住门口,让工人去派出所叫人。
罗天佑不想把事情闹大,提出自己愿意掏一大笔钱,赔偿工厂,还有刘厂长的个人损失。
刘厂长在工人面前倒了面子,岂能轻易放了他们,不依不饶,非要等派出所的人过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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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带着人过来了,知道了眼前的少年便是罗天佑,便想息事宁人。罗天佑是省城的名人,还跟省里那位攀上了关系,这事在圈子里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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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由所长亲自拍板,罗天佑象征性地赔偿几块钱,这事就算结了。
那点纸盒真值不了几个钱,至于刘厂长,人没受伤,何况属于肇事一方,反而挨了顿批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