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寒刀的兵甲狰狞如狼,等待着城主下令便要杀死这些乱民。
晋闯站在颜家诸人和老头面前,表明了他的立场。赵慕云怒不可遏,“你为何要执意维护这些乱民?”
晋闯不卑不亢,道:“因为你刚才已经答应给了颜家之人三天时间。”
“我那是被逼的。”
“无论什么情况,只要立下诺言,便不能违背。你不愿遵守,我就让你遵守。”
旁边的韩公公早已忍不住,喝道:“相助乱贼者死。”一边便欺身而上与晋闯交上了手。
原来这韩公公入宫时年幼体弱,屡遭欺凌。后偶然遇到一位同样遭人欺辱的老太监,便仗义执言,又遭了一顿毒打,他拖着伤体要离开的时候,老太监递给他一本图画书。
书上通篇没有一个认识的文字,但他孤僻倔强,不肯拿去请教别人,自己便看着图画,看着那些人体,有经脉,有招式。练习日久,居然卓有成效,被当红太监倚重,便成为了有资格外出宣旨的大太监。
赵慕云见二人交手,便下令士兵冲杀。
如狼似虎的兵甲如怒涛一般冲向颜家之人,而韩公公与晋闯交手的圈子则像一块坚硬的磐石,分开了潮水。
雷翱挥着铁拳打飞了一个士兵,陷入缠斗。颜欢欢、颜朱挥剑搏斗。老头守护在郑万厦身边,挥动掌力不断将身边的士兵打得倒飞而回。颜江水脱掉衣衫,一身轻甲,执剑应敌守护兄长。其余颜家仆人,女眷,在兵士刀下,便如同麻草一般,无奈遭受收割。
西蜀士兵狠厉强大,剩下的抵抗的人迅速陷入苦战,老头虽然技近乎道,可是一大半的敌人都在围攻他,一个人再强大,终究是有限的,无论体力也好,真气也好。
于是有人开始负伤,颜江水手臂被划出一道大口子,挡开了砍向大哥的一刀。颜朱,颜欢欢一起使剑法应敌,她们的剑法本来也轻快灵动见长,可是兵士们用的弯刀沉重有力,人又多,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所以二人愈发处境艰难。
晋闯武学境界居然高深无比,举手投足颇有宗师风范。可惜年岁尚轻,内力修为终究比不上中年太监,此刻也是抵挡得极为艰难,所谓一力降十会,在晋闯与韩公公的出战斗中便可看出。
老头高深莫测,终究要照顾倒在地上的少年,而这些刁钻的士兵知晓老头心神所系,十刀便有八刀砍向少年。
一刀砍在颜江水背后,紧接着便有三刀往颜云山身上招呼。颜云山拉起弟弟的手腕,避免了颜江水倒地。又鬼魅地夺过砍向自己的一把刀,顷刻之间,两只断臂落在地上,三个士兵倒地哀嚎,颜云山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放下弟弟的手腕,游走穿梭,握着一柄弯刀,砍杀了颜欢欢颜朱身周的几个士兵,又帮助雷翱砍杀了几个士兵,老头挥掌逼退士兵,右手轻忽一掠,数枚银针便飞出刺入士兵身体。
老头看向颜云山,眼中惊愕无比。
余下的众人聚在一起,形成一个抵抗的圈子。颜云山自己四处穿梭,不断收割士兵性命,逼近了赵慕云。赵慕云惶恐,于是更多的人墙堆积在颜云山身前,颜云山身法鬼魅,杀了几个士兵之后又向韩公公递了几刀。晋闯抓住机会,也朝韩公公猛攻。韩公公不愿招呼士兵加入围攻晋闯,一路倒退,推出一道劲力之后,飞身而回,道:“咱家今日真是长见识了。阁下如此武功当真高明。”
颜云山持刀静立,衣衫尽是血液,手上,脸上也全是血液。刀尖上淋漓无比。
士兵们仍围着颜家所有人,不过此刻已经只有颜云山,颜江水,雷翱,颜欢欢,颜朱,公孙述老头,倒在地上的郑万厦,还有新加入的晋闯。
颜云山道:“家父本是西军谍子,他的藏书自然有许多武功秘籍,只不过老二不喜欢读书,没有发现颜家最可贵的东西在他一向厌恶的父亲书房里。”
所有人都吃惊无比,读书,读出个绝顶高手?多少人渴望一辈子,他轻描淡写地,就成功了?
但韩公公却能理解,自己不也是看一本图画书练出来的吗?韩公公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他的骄傲也只是因为幼年时的极度自卑而已。颜云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那么多的书,自然是比自己更强。
可是别人难以理解的:如果读书都能读出个绝世高手,那么还辛苦练武干嘛?
但他们并不知道,颜云山曾花了十年之久来为这些书写注解,无论什么书,他都一一仔细研读,并且有自己的理解,学武,悟性本来就很重要。而我们一般所说的悟性便是指某种天赋,比如理解能力很强,比如记忆能力很强。但佛家的悟又有所区别,除了讲究天赋的顿悟,也有日积月累的苦修而得来的佛性。所以颜云山的武学修为,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达了这种恐怖的境界的。
老头转动念头稍微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颜云山面色微煞,染上点点血迹之后,望之生寒。他对公孙述老头道:“公孙先生,此事本就与你无关,连累先生至此已是抱歉至极,现在还请先生带着郑公子离去。”颜云山看了一眼颜欢欢颜朱,忽然又道:“先生,还是请您一并将朱儿带走吧,在下感激不尽。”
颜江水后背血水染红一片,此时却大声道:“先生,带欢欢走吧。”
颜云山大怒,吼道:“这种时候还争什么?”转头对老头道:“先生,请速速动身吧。”
老头将少年背在背上。赵慕云冷笑道:“颜家之人,一个也走不了。”
“杀!”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无视场中血腥,又踏着血水攻向众人。
以老头的修为,自然是想走谁都拦不了。他拉着颜朱的手腕牵着毛驴便走,小毛驴居然没有受到惊吓,此刻仍显得一如既往的憨态可掬。
老头感受到一股劲风袭向背后的少年,他头也不回击出一掌。
背后那人自然便是韩公公。他声音尖细,令人很不舒服:“郑纬地次子?哼,当诛。”
老头无奈,放开颜朱,回身与太监对了两掌。道:“当今皇帝如此不堪吗?居然重用阉人。”
韩公公大怒,他自幼受尽欺凌,每每见过朝臣,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高傲样子。阉人如此受尽歧视,此刻他不禁大怒,掌下力道又加重几分。道:“包庇逆贼。你这老家伙也是该死的。”
老头要的便是他自乱阵脚,从太监凌厉的掌风中瞅准空当便一脚递出,正中太监肋下。此地虽然没有人身大穴,但神经稍脉交错,韩公公顿时半边身子一麻,失去平衡栽倒在地。老头回头时,颜朱已被拖入缠斗,他急忙上去欲要夺回,可惜为时已晚,颜朱被砍到肩膀,然后又被补了好几刀,倒地身亡。
老头四顾之下,只见颜江水也中刀倒地,雷翱身上也布满了伤痕,颜云山还在冲击赵慕云,试图杀掉赵慕云。可是守卫赵慕云的尽是军中精英,所以几番无果,但赵慕云的独子赵咎已经被晋闯卸下一条臂膀,命在顷刻。
颜欢欢也陷入围攻,老头迅速上前,拍飞士兵,拉着她便走,此刻小毛驴已经驼着剑匣自行跑了出去。颜欢欢不肯走,呼唤道:“爹——”
但颜云山没有回头,他手中的弯刀已经砍得卷刃了,换刀不误杀人功。
所以他扔下弯刀,颜欢欢抛出手中长剑,颜云山接在手中,颜欢欢一瞬间眼泪涌出眼眶,失声痛哭。
颜云山的背影被淹没在人堆之中,时隐时现。
颜云山杀人之际,不知向谁,道:“余少时饱学,十五志天下,双十志一国,而立志一家,挥霍半生,一事无成。幸遥见圣贤,不舍昼夜,时人谓之苦,余谓之乐。恨,万世万代,始于今世,遗毒千载,积重难返。余,怯懦无胆,负先贤厚望,仗前人武力尚能横行,心念始终不坚,谋不来天下万世,便教天子知匹夫一怒当何如!”
天子尚未见匹夫一怒,但赵慕云已经被杀得胆寒,宅外的士兵涌入护卫,仍挡不住此人的横行,像一条游鱼,左突右突,始终没有被围上。
倒在地上的韩公公脸上都溅满了鲜血。此时雷翱已经喋血而亡,晋闯杀出重围,奔逃而去。
于是场间的两拨敌人便只是锦官城军方和颜云山。一人敌一军。
军队由于地形展不开攻势,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缓解了颜云山的压力,可是死的人越来越多,他可以闪避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直到长剑剑刃弯卷,再也无法杀人,颜云山举起了杀人的手。一袭血衣,杀进杀出。杀得众人胆寒。
老头携着颜欢欢与郑万厦逃离之后,颜云山再无顾忌,只为了杀人而杀人。
当然,他还得杀死最后一个很重要的人,赵慕云。
青天白日,血液凝聚之后味道格外刺鼻。
当颜云山杀到赵慕云身前时,再也举不起手掌,所以他只是瞪了赵慕云一眼。
当日,颜家灭门,颜云山用残忍手段虐杀锦官城士兵四百余,城主赵慕云因身先士卒,被敌人重创脑袋,神智不清,就此半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