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之距,但任李干将如何努力想要欺近,却也无法进入周灼华的身前一丈。而周灼华剑芒锋锐,每一次挥动,都令李干将险象环生。李莫邪看得暗暗心焦,却又不敢发出声音让哥哥分心,大而明亮的眼中满是担忧。
郑万厦和善扬郡主见战况激烈,但李干将处境似乎不妙,也是有些心焦,毕竟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他们和李干将应该算是一个阵营的。
李干将明白,剑林的武功,的确无别派武功之轻盈灵动,甚至有些笨重,比拼身法应该算是自己的劣势,刻下形势,的确不应该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但若是迟迟无法进入自己的攻击距离,形势又很被动,当真棘手。
周灼华仿佛神力无限,离阳剑被激荡出半尺剑芒,血槽深刻,泛着幽幽的暗红光芒,剑身虽然是青光,但也显得凶戾得很。手持凶剑,周灼华招招致命,秦离焱左支右绌,稍显狼狈。便出言唤道:“娘子,你对相公下手可轻点好,否则有你好看的哦。”威胁之意甚浓。李莫邪却不明白话中含义,向郑万厦问道:“万厦哥哥,哥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万厦自然明白李干将所说的要她好看是什么意思,只是,这等事,要怎么向这天真烂漫的少女解释?正头大时,善扬郡主对背后的李莫邪道:“你哥哥在吓唬她呢。”
李莫邪闻言惊慌无比,道:“哥哥觉得打不过她吗?他从来不会与人对敌之时说这般轻佻辱敌的话。”
善扬郡主一言不发,场中情形的确不容乐观。周灼华听了李干将的话之后,攻势反而更加迅疾,而且如同海浪一般,一招强过一招,李干将犹如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被拍到东拍到西,全无还手之力。
忽然间李干将来不及回身撤剑,胸前门户大开,李莫邪见状大惊:“哥哥——”
周灼华见他防守终于露出破绽,神色平静,手下却递出了一式杀招。
忽然之间,形势再变,李干将新力陡生,右手握住的剑掉落在地,握住了离阳剑,那柄锋芒毕露、绽放剑芒的宝剑,就这般被他握在手中。而他的手,颜色也变得很是奇怪,碧绿通透,不似人手,倒似墨玉铸成一般。离阳剑被他握住,无法再往前递进一步,而周灼华自己欺近了李干将,此时被他顺势一拉,便拉入了怀中。
李干将搂着周灼华杨柳细腰,将她手中的宝剑别到一边,忽然在她的朱唇之上轻轻吻了一下……周家奴仆大声呵斥道:“竖子大胆!”
李干将笑嘻嘻地放开怀中佳人,道:“娘子的唇好甜啊。”
抱着琵琶的两个侍女愤怒无比,怒骂道:“好你个登徒子,卑鄙无耻,无比下作。”义愤填膺,说着便要上前来与李干将见个生死。
但周灼华反而平静,手中的离阳剑剑芒敛去,还剑入鞘,对李干将道:“夫君好本领,这般男儿才配做我周灼华的男人。”
随后又转身对众人道:“你们回岭南禀报父亲,就说灼华已经找到如意郎君,待到与夫君商量好婚期之后,再通知父亲。”
一持琵琶的侍女道:“小姐,你不跟我们回去了?”
周灼华方才已经说得明白,但她又重复了一遍道:“我要与夫君回洛阳。”
武山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周灼华一巴掌甩在武山的脸上,语气生寒,极不耐烦地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而是——命令。”
郑万厦见这周灼华脾气当真不小,暗暗有些发憷。
武夷见兄弟被打,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却没胆子顶撞周灼华,便沉声道:“临行前,主人嘱咐我们,务必将秘籍与窃贼一同带回岭南,现在小姐却因为一个陌生男子不去寻找门中失落的秘籍,反而要和他前去洛阳。属下不服。”
周灼华道:“不敢你服不服,我只是要你服从,若是有话,去跟父亲说。”说完顿了一顿,又对众人道:“你们就此回去吧,这几月辛苦你们了。”
那两个侍女道:“小姐,你总得需要人在身边服侍,留下我们俩跟随小姐左右也好啊,免得去了剑林受人欺负。”
周灼华神态转柔,道:“无妨,姑爷会保护好我的。”
李干将把地上的佩剑捡了起来,重新插入背后的剑鞘之中。恰好听到周灼华说‘姑爷会保护好我的’,便对着两名忠心耿耿的侍女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的娘子绝不会受到半点委屈。”
两名侍女见了这登徒子便很不高兴,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他抢走了小姐。李干将丝毫没有讨人嫌的自觉,一直杵在两个小侍女的眼前,还伸出了一只手去环住周灼华的细腰,神情极为可恶。
周灼华毕竟是个女儿家,虽然已经很大胆地与李干将约定了婚姻大事,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大占便宜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推开他的手,一边对两名侍女道:“你们放心吧,要是剑林中有人敢欺负我,我就一剑砍了这家伙的头,再回岭南。”
两名侍女一听要砍这家伙,当即便幻想起这家伙的可恶猪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痛快场景,然后又忧心忡忡地对周灼华道:“小姐,那你可不要留情哦,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李干将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尖,没想到这娘家人这么不欢迎自己。
周灼华道:“你们将原委告诉父亲,让他不要担心。等我和姑爷商量好了婚期,便飞书传信于他老人家,请他不要责怪灼华……”说着语气有些发颤。终归是个女孩啊,洛阳地处中原,岭南却僻处南部边陲,来去山长水远,从此关山迢迢,渌水万里,仅靠着鸿雁的几行书信来聊寄思念了。
李干将神情严肃起来,正色道:“相信我,娘子,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我发誓。”
周灼华点了点头,哽咽着却没有说话。
两名侍女泣不成声,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小姐的意思。
郑万厦见此情此景,觉得世事真是奇妙无比,方才还想着可能会有一番生死相搏,现在又是要死不活的离别情景了。郑万厦不是个矫情的人,他虽然能理解这种伤感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心中腹诽两句。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抽泣,扭头看去,原来是莫邪姑娘在擦拭不断流泪抽泣,郑万厦悄悄掏出一方白色丝绢手帕,左下角绣了一朵蓝色杜鹃花,将它递给李莫邪,道:“莫邪姑娘,这是你哥哥的好事啊,你别哭了。”
李莫邪接过手帕,将眼泪擦了,顺手将鼻涕给擤了,抽泣道:“我知道是好事,那周姐姐也太可怜了,以后她要是想家了,都回不去了……”
郑万厦看到手帕上的蓝色杜鹃花,忽然想起了那个刁蛮泼辣的钰儿姑娘,这短短两日,自己的际遇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才忽然心头一阵绞痛,原来,我也见不到她了。便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善扬郡主听见两人对话,道:“令兄好厉害啊,出来送趟信还捡个媳妇儿回去,回山之后,你们剑林中的老头子还不得高兴成啥样?”
李莫邪听见善扬郡主说得夸张,却也觉得有趣,转念一想,的确如此,哥哥白捡一个媳妇儿,哎,那便也不用我来替他操心了。这么想着,脸上便泛起了慈母一般的笑容。
郑万厦见善扬郡主一句话便把这小姑娘逗笑,感觉很是神奇,盯着莫邪姑娘看了一会,忽然认真道:“莫邪姑娘,你的鼻涕没擦干净。”
莫邪姑娘脸上的老母亲笑容还没敛去,便被这家伙当面说出这般令人害羞的事,俏脸通红,赶紧又拿起手帕擦了擦。然后才想起这手帕是郑万厦递给她的,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把你的手帕给弄脏了……”
郑万厦声音低沉,道:“没关系,喜欢就送给你了。”
莫邪姑娘若有所思,看着郑万厦的脸,忽然道:“这手帕对你很重要吧?”顿了一顿,道:“没关系,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吧。”笑容却不似方才那般灿烂,有些酸意。
郑万厦浑然不察,但善扬郡主察了,心中暗道这小子没脑子,接过话头道:“莫邪妹妹,你喜欢这样的手帕啊?我哪里还有不少呢,绣的有白鹭、有金菊,还有绣楼台的呢。好看极了,也可以自己绣,回去我教你绣啊。”
莫邪姑娘闻言转喜,道:“我想绣几只兔子。可以吗?”善扬郡主道:“可以啊,不过咱得好好想想兔子啥样,才好往上绣。”
郑万厦奇道:“为什么想绣兔子?蠢蠢的,因为它好吃吗?”
莫邪姑娘瞪了他一眼,善扬郡主也瞪了他一眼,郑万厦却不知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兀自辩解道:“不……不是因为……好吃吗?那我倒,真不知道是为啥了。”说完讪笑着挠挠后脑勺。
莫邪姑娘道:“你不喜欢兔子吗?”
郑万厦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瞎说话,斟酌一番,小心翼翼道:“还好吧……”其实就是敷衍了。
但莫邪姑娘却不觉得他敷衍,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回去洗干净了手帕再还给你。”
周家的人都直接往回去了,周灼华却与李干将联袂而来,看来真是打算要与李干将一同回洛阳见过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