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扬郡主回到家时已经戌时末了,奔波了一天,善扬郡主很是疲惫。但回到家中之后,她还是选择先去向蜀山众人说明一下今日的情况。
善扬郡主见众人屋里的灯光还亮着,便敲了敲门,道:“各位睡了吗?”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虞猴儿道:“没有没有,郡主稍等。”
虞猴儿打开门,只见众人穿好了各自破破烂烂的蜀山衣服,善扬郡主出门之前便吩咐管家请大夫来看看蜀山众人伤势,还要管家找些干净衣物给众人换上。可是现在见众人还是穿着之前染血的蜀山灵剑门衣物,道:“各位的伤怎么样了?”
虞猴儿一边退后两步,将郡主请了进来,一边道:“管家老爷已经让大夫给瞧过了,我们的伤问题不大。”
善扬郡主坐到桌子前,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竟觉得莫名的沁人心脾。道:“你们怎么还穿着这一身衣服呢?管家没有送来新衣服吗?”
虞猴儿忙道:“不是不是,管家老爷送来的衣服在那里,但我们蜀山弟子,在外行走,得穿门中衣物……”
善扬郡主看着众人衣衫破洞之中的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有些心疼,再怎么说,这些少年也还是孩子。善扬郡主道:“你们衣服破了、脏了便不是丢师门的脸了?要穿,也先脱下来,善扬让人给你们洗干净,缝补好了,你们再穿。”
虞猴儿平日嘻嘻哈哈,此时突然被别人这般善意对待,却有些别扭,道:“师兄二人生死不知,我们穿着这破衣烂衫,才能不要忘记此番大仇。”说着眼眶居然有些发红。
善扬郡主笑道:“原来是担心这个。那我告诉你们,现在不用担心了,你们师兄的下落,已经找到了。”
三人很是惊喜,齐声道:“真的?”
善扬郡主道:“真的。”
“师兄他们现在在何处?”虞猴儿惊喜无比,坐在了郡主对面的椅子上。
郡主道:“他们二人现在就在扬州城西大牢中。”
赵思微道:“什么?为什么师兄他们会被官兵抓进大牢呢?”虞猴儿与王思明也很是不解,皱着眉等待郡主回答。
善扬郡主道:“是宋星将你们两位师兄抓住送官的。”
蜀山众人哪里知晓法度公门之中那一套尔虞我诈?各自交换了眼神,满是不解,虞猴儿问道:“他为什么要将我师兄他们送官?江湖争斗岂有惊扰官府的道理?”
善扬郡主也不能理解这些不知法度为何物的草莽之人的思维,道:“因为他说你们偷了他的东西,还打伤他的护卫,要扬州知州治你们的罪呢。”
王思明道:“明明就是他想栽赃我们师兄弟,可惜手段拙劣,早已被我们苏师兄看穿。”
虞猴儿道:“郡主,两位师兄在牢中还好吗?那些官兵有没有对他们用刑?”虞猴儿也是听过戏,听过评书的人,也知晓些牢中厉害。想那堂堂打虎武松,不也差点吃了一百杀威棒?那堂堂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不也生生受了那黥刑刺配江东?所以便有此问,担心自己师兄在牢中吃亏。
善扬郡主有些哭笑不得,道:“太祖明令禁止滥用私刑。你们师兄二人在扬州大牢倒是没有被用刑,你们放心。”
虞猴儿道:“那师兄他们的伤,怎么样了?”虞猴儿与两位师弟逃回扬州的时候,陆思平左肩便已经受了严重的伤,后来又掩护三人逃跑,只怕伤上加伤;苏师兄也是,从一开始就面对着最多的敌人,他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善扬郡主脸色有些不好,虞猴儿焦急道:“到底……怎么样了?”
善扬郡主道:“善扬据实说了,两位少侠的伤很重,宋星下手真的狠毒,你们师兄被送到牢房的时候便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善扬郡主见虞猴儿面色难看无比,便没有再将当时惨状说出,道:“不过不用担心,扬州知州卢大人与我相识,他已经请了大夫给两位少侠治疗了,现在两位少侠已经无性命之忧了。”
即便善扬这么说了,虞猴儿的脸色还是很阴沉,赵思微道:“虞师兄,既然知道了两位师兄的下落,咱们今晚便去将两位师兄救出来吧。”
虞猴儿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两位师弟,带上兵器,咱们去将师兄救出来。”
善扬郡主愕然,这蜀山之人执行力这么强?忙拉住虞猴儿,怒道:“你们想干什么?劫狱?劫狱什么罪名你们知道吗?”
虞猴儿道:“没办法了,不能让师兄他们在牢中不明不白的死去。”
“……”善扬郡主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或者说不理解他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苏寅他们会不明不白地在狱中死去呢?但她没有开口问,只是道:“虞少侠,你可以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吗?”
虞猴儿已经示意两位师弟先去收拾一下,对郡主道:“谢谢郡主告诉我们师兄下落,虞思宁这辈子不忘郡主大恩。”
善扬郡主当真无语,蜀山这些人还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了?善扬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你们能先坐下来听我说吗?”
虞猴儿道:“郡主请说。”
善扬郡主道:“你们两位师兄,在牢里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有人对他们用刑,我已经打点好了关系,狱卒会对他们俩好好的,也请了大夫将他们伤势治好,现下他们两人可以说比你们还要安全,但如果你们一意孤行,只会害了他们。”
虞猴儿惑道:“我不明白,我们救两位师兄出来,怎么会是害了他们?”
善扬郡主道:“我说过了,他们在牢中没有危险,你们为什么要救呢?”
虞猴儿道:“那也不能让我们师兄就这样一直在牢里待着吧,我们蜀山弟子岂有平白受辱之理?”
善扬郡主这才明白,虞思宁根本是不了解法律,只会用自己的那一套行走江湖的法则处理问题。耐心道:“你们师兄弟被人冤枉偷盗,你们再去劫狱,不就等于告诉别人就是你们偷的东西吗?”
虞猴儿着急道:“可是我们没有偷……”
善扬郡主道:“但你们这样做,旁人就是会觉得东西就是你们偷的,要不然干嘛要去劫狱?此地无银三百两,坐实了你们偷盗的罪名,便是有理也变成无理了。届时要人家怎么看你们蜀山弟子?鸡鸣狗盗之徒?”
善扬郡主话说得有些重,虞猴儿他们如此冲动,善扬郡主真的怕他们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
虞猴儿抱着头,很是焦虑,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样让师兄他们一辈子在牢中待着了?”
善扬郡主道:“虞少侠,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想要救出你们的师兄,便只能看你们了,你们只要能证明你们没有偷东西,而且是宋星半路截杀你们,自然便能洗清罪名,你们师兄自然也能安然出狱。”
虞猴儿道:“这……这要怎么证明?”
善扬郡主道:“当日你说是有人故意将玉扳指放进你的腰带中?”
虞猴儿道:“苏寅师兄是这个意思,但我根本不知道玉扳指什么时候跑到我腰带里的。”
善扬郡主沉吟道:“你仔细想想,能不能想起来是谁将玉扳指放到你腰带中的?”
虞猴儿苦笑道:“郡主,莫说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我知道是谁将玉扳指放进我腰带中,难道他还会替我们作证?”
善扬郡主道:“这倒也是,看来锦衣卫能人无数,居然能悄无声息便将虞少侠给算计了。”
虞猴儿道:“没人肯作证,也还是没办法。”
善扬郡主道:“这有些麻烦,比较当日的确很多人都看到了从你身上将玉扳指搜出来……”善扬郡主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将卢知州的话转告给几人。
虞猴儿见郡主也是一筹莫展,也很烦恼,赵思微、王思明见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善扬郡主犹豫了一会,仿佛终于下定决心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虞猴儿道:“什么办法?郡主请说。”
善扬郡主细细将话语在腹中斟酌一番,才道:“我方才也说了,我与扬州知州相识,也已经当面向他说过你们的冤情。但一来无凭无据,而二来宋星权大势大,知州大人也不能罔顾事实擅自将你们师兄释放。知州大人表示,只要你们肯投案自首,与宋星在公堂之上对簿,陈述清楚事情经过,他一定会秉公执法,还你们一个公道。实在不行……也能将你们的罪名定在偷盗一事上,尽量将事情化小……”
虞猴儿看着善扬郡主,善扬郡主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说到底,苏寅一行是因为在宝船之上郡主招亲之事才得罪了宋星,这件事郡主本就有些责任。现在居然还要劝众人去自首,善扬郡主当真有些过意不去。但国家公器,也不是谁的一己私情能够改变的,善扬郡主虽然口中埋怨卢大人,其实也是知道轻重的。
虞猴儿道:“如郡主所言,有多少把握,能够让我们师兄弟洗刷冤屈呢?”
善扬郡主一时却怔住了,嗫嚅道:“这,或许……要看,你们在公堂上……如何与宋星相辩了,若是占理,便……有很大希望。”
虞猴儿和两位师弟交换了眼神,但各自眼中都是迷茫。虞猴儿对郡主道:“郡主,这件事请容我们商量一晚,明早回答郡主,可以吗?”
善扬郡主也想好好想想,便道:“好,这件事也不急,三位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时候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说完起身便走了。
虞猴儿在身后喊道:“郡主——”
善扬郡主回头,“嗯?”
虞猴儿郑重道:“谢谢。”
善扬郡主听了却有些羞愧,便又转头匆匆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