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箭簇泛着寒光从天空倾洒而下。苏寅离宋星有数十丈距离,若是走过这数十丈距离,便是孩童,也无须花费多少时间。可是现在,无数箭雨从天空倾洒而下,数十丈距离,便宛如天堑。
正所谓英雄不怕千军,就怕寸铁。苏寅见了从四面抛射而来的箭雨,选择了暂避锋芒,一边不断以‘阳光三叠’身法进行躲避,一边挥剑格挡。但锦衣卫训练有素,一波箭雨刚刚倾泻完毕,另一波箭雨便又紧接而来,间隙仅仅片刻。刚想松口气的苏寅见了在此铺天盖地的无数寒星,硬着头皮便又持剑奋力劈开无数寒星。
蜀山的弟子们分了四个方向奔逃,但四周皆有埋伏,众人刚跑出不远便被持弩的锦衣卫逼回了场中。陆思平见锦衣卫居然装备了军中重器,想来是宋星趁乃父之便,使锦衣卫装备上了连弩,锦衣卫的战斗力便又提升了一个层次。众人相互靠背,挥剑抵挡箭雨。幸好主要的箭矢都泼在了苏寅那边,蜀山众弟子这边的压力倒是减轻不少。陆思平大喝道:“众位师弟,随我往西方杀去。”
西边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想来进了林子有了掩体,锦衣卫弩箭的威力便要受到不少限制。于是众人举剑一边格挡,一边往西边突围。
宋星喝道:“拦住他们。”
西边烟尘中便走出一队人马,抽出绣春刀,目露凶光。此时三方箭雨便都倾洒在了苏寅那里。虞猴儿向苏寅唤道:“师兄——”便要再冲回包围之中解救苏寅,被陆思平一把抓住,道:“冷静点,冲出去找人救师兄。”虞猴儿如梦方醒,“去找师傅。”想来蜀山掌门何等神功,必然能在重重包围之中救出苏寅。众人同仇敌忾,凶狠无比朝着西边众锦衣卫冲去。片刻间,便短兵相接。
苏寅如此也不是办法,这锦衣卫箭矢怎的也射不完?自己手臂都已酥麻,左臂更是被来不及格挡的一支箭深深插入,但苏寅无心理会,挥剑砍断箭杆,这须臾之间,又是一波箭雨袭来。苏寅脚下步法纵然精妙,也无法在漫天箭雨中毫发无伤。
苏寅冷冷地看了一眼宋星,若是想要摆脱这等危局,掩护师弟们逃离,便只有一个办法了——擒住他,甚至,杀掉他。此时九死一生之局,即便日后要面对西军无穷无尽的追杀,也没办法了。只是师门……苏寅当真没办法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西边蜀山众弟子已经与一众锦衣卫交手了。这些弟子都是灵剑门的二代弟子,都不是泛泛之辈,门中武功习得也算纯熟。但武功再高妙,他们也只是些初涉江湖的小牛犊子,何曾与人真个真刀真枪地打过一场?便是见了血,也是有些害怕的。
所以那处战局亦甚是凶险,若非陆思平死命抵挡,只怕众人早就被锦衣卫全数擒住了。
见一众师弟险象环生,苏寅方寸大乱,看来目下只能行险先将这人拿了再说了。
一念及此,长剑挥舞,便劈断了几根箭矢,‘阳关三叠’步法左右腾挪,忽远忽近,神异无比。只见苏寅左踏一步,再左一步,两步相叠忽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向前突去,这个方向,是宋星的方向。
无数箭矢落下,苏寅两步踏下,便生生止住了去势,在他面前插下一片箭矢。又左右各踏两步,迅捷无比,力道非同寻常。若是之前与左从义相斗时的第一叠轻灵如风的话,此刻的第二叠便迅猛如电,苏寅忽左忽右,竟是离宋星越来越近。
宋星见状焦急,怒骂道:“废物一群。”
在里宋星只有五丈距离之时,箭矢便停止了,想来也是怕苏寅借流矢之力伤到宋星。苏寅抚胸大口喘气,长剑斜指宋星。道:“此时住手,你我之事一笔勾销。”
“只怕你还没有跟本公子谈条件的资格。”宋星愤怒无比,苏寅的目中无人,使他感到一种赤裸裸的蔑视。这种怒火中烧的感觉,叫做嫉妒。
苏寅见他并没有罢手的想法,便只能,以武止戈了。
宋星身旁的有数人便抽出绣春刀,护卫在宋星身前;有数人拿了小盾架在宋星身前;还有数人端着连弩,蹲在小盾之前。严阵以待,寒芒直指苏寅。
西边战局胶着,苏寅内心也极为焦灼,又听到西边传来师弟陆思平的痛呼,想来是受了些伤。苏寅没有回头去看,他目光冷冽,面容严峻,注视着五丈开外,层层护卫的宋星,左手掐了个剑诀,右手抬起剑直指宋星。
宋星下令:“放箭。”
苏寅面前的十余弩手便扣动扳机,呼哧呼哧破风之声不绝于耳,苏寅左前两步跃上,反而自己迎上了弩箭。只见他两步飞快,眨眼间便冲进了那片箭雨,叮叮当当,铁针与铁剑碰撞之声传来。这等制式的弩箭只有常年作战的西军方能装备,名为‘神侯弩’,由于机括精密,铸造复杂,便是禁军也没有能够装备,宋元吉成为征西将军之后,才省出军费造出了一支完全装备神侯弩的队伍,历来作为西军的决胜王牌,使西戎蛮子吃了无数苦头。没想到宋元吉如此爱护他的儿子,便是他儿子的护卫也装备了此等利器。
苏寅舞动长剑,将力道极大,来势无匹的弩箭卸掉力道拨转方向,说来靠的仍是一股柔力,这样一来便省却了不少力气。只是毕竟弩箭密集,有些角度刁钻的弩箭苏寅便需要挥剑挡开,挡开的角度也颇有心机,被格挡掉的弩箭便是往宋星的方向射回去。但宋星面前站了多少人?根本无法伤到他,只能伤到这些蹲在最前面的,射弩之人。
十息之后,苏寅离宋星不足三丈,而持弩之人亦退回了盾后,再次装备一轮弩箭。这时持绣春刀的十个护卫便站出,缓缓成个扇形向苏寅包抄而去。
苏寅忽地向后一步,又向前一步,正是‘前后叠’使出。以攻为守,主动向十个飞鱼服杀去。十个人举起长刀,亦是向前压来。
此时蜀山众人已经杀进了密林,形势稍好,毕竟蜀山众人仍是名门弟子,武艺始终要比这些飞鱼服强上不少。当渡过最开始的惶恐阶段之后,众人便能够游刃有余,在密林之中弩箭威力被大大减弱,四人中就陆思平在突围过程中为了掩护师弟赵思微被砍中了左肩一刀,幸好躲避卸了一些力,那刀并未入骨。其余中人或多或少都负了些轻伤,但大体都无碍。
众人各自冲杀一阵之后,聚拢在一起。虞猴儿问道:“陆师兄,现在我们怎么办?”虞猴儿此时反而冷静了许多,此地离蜀山万里迢迢,如何能叫师尊前来相救呢?
赵思微撕了长袍一角绑住陆思平的左肩,暂时止住了血。陆思平道:“唯今之计,咱们只有去扬州城中,去找善扬郡主,想来只有她能阻止这厮了。”
虞猴儿思索片刻,道:“那苏师兄怎么办?”
陆思平道:“师兄方才与你们说的什么?活着最重要。”陆思平想起此番苦难境遇,不禁泪洒胸膛,继续道:“师兄方才便已存了玉碎之心,只要咱们活下去,回到蜀山,便能请掌门人主持公道。”
虞猴儿声音微颤,“陆……陆师兄,你说什么?猫儿师兄他……他……”此间便数虞猴儿与苏寅最为要好,一听苏寅要以自己的牺牲换取各位师兄弟的性命,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大滴大滴垂下。王思明与赵思微也红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虞猴儿抹了眼泪,道:“陆师兄,咱们回去吧,要死一起死。”
陆思平闻言,右手扬起,狠狠抽了他一巴掌,牵动左肩伤势,疼得龇牙咧嘴。“你现在回去除了平白搭上一条命,还能干什么?若不是你行事不小心,怎么会给那厮借口?”
虞猴儿闻言羞愧无比,提剑便要往脖子上抹,陆思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懦夫!”虞猴儿眼泪扑簌簌掉落。陆思平喝道:“你们都听好了,逃,逃出这里之后,去扬州找郡主,让她找宋星。如果郡主不肯……”陆思平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低着头,随后便红着眼低吼出声,“回山找师傅,好好学武功,为我们报仇。”
虞猴儿震惊无比,“陆师兄,你……你也要……”
陆思平露出了笑脸,道:“虞师弟,总得有人留下了挡住贼人。”
“去吧,活下去,不要辜负我和师兄的心意。”陆思平说完拄着剑晃晃悠悠站起,面向东方,那里,不计其数的飞鱼服正提着绣春刀赶来。背后是生路,而生路,需要有人留下来,挡住这些豺狼。
赵思微拉着虞猴儿,道:“虞师兄,咱们快逃,去扬州找到郡主,师兄他们就有救了。”
三人目中蕴泪,虞猴儿看着那拄剑的背影,认真行了个门中礼,道:“师兄保重。”
陆思平向后挥挥手,没有再说话。三人在林间几个纵跃,便消失在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