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觉非微微皱眉,径自转身从陆小凤背后走了过来,手中一柄千叶长生剑的剑身上流动着点点寒芒,光华璀璨令人不敢逼视。
姬冰雁依旧稳稳的站着那里,只是蹙了蹙眉梢,却并未言语。
陆小凤下意识的扭头看了叶觉非一眼。
叶觉非轻轻的抿着唇,微微敛起眼神。
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太过冷淡而复杂,便是几步之遥的陆小凤,一时间也有些看不清晰。
虽然心头思绪复杂,陆小凤却仍旧是按捺住旁的思绪,神情自若的故作苦笑道:“我却不知道,几位今日前来,是何用意?”说这话时,陆小凤的视线,也已经落在了那四个□□着上身的大汉手中抬着的木板上。
绿袍老人盯着陆小凤,然后伸手指了指被绿色的菊花覆盖的木板,眼神却也不自觉的往正微微低垂着头站在陆小凤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叶觉非身上瞥了过去。
看着那几个状若毒尸的大汉,叶觉非手指微微收紧,心中十分不耐,已经在寻思着,等会儿若是言语不和起了冲突,自己该先朝谁动手的问题……
三个绿袍老人面上神情肃穆,同时走到那块堆满了诡异的墨绿色菊花的木板前合什顶礼。
听到“同登极乐”四个字,叶觉非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不禁抬起头来,微微眯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块木板。
而好奇心更胜的陆小凤,则是已经走到了木板旁边,随便伸手拈起了一朵菊花。
随着陆小凤的动作一僵,姬冰雁的面上也瞬间动容。
——陆小凤拿起来的那朵墨菊下面,赫然正是一只眼珠早已经完全凸起、满是惊惧神情的眼睛。
然后,几乎是瞬间,陆小凤脸上的表情却是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上,刚刚还只是无奈应付的态度,瞬间却已经被一种极其可怕骇人的气势所取代。
不管是岁寒三友,还是叶觉非,都未曾来得及拦阻陆小凤,他便已经飞快的扬手,掌心真气催动,瞬时间,便已经把木板上掩盖着那具尸体的墨菊全部掀开,露出上面安放着的一具尸身。
绿袍老者猛地扬手,想要把陆小凤从木板旁逼开,怒斥道:“竖子无理!”
看着那具尸体的容貌,陆小凤的眼睛霍然间睁大,神情间极为骇人。他似乎有些微微的失神,虽然由于太过震惊,步伐竟有些微微的踉跄,却依旧极其敏锐的避开了绿袍老者的掌势,几乎要扑在了那具尸身上面,喃喃道:“他怎么会死……”
没有了那些墨菊阻碍视线,稍稍落在后面的叶觉非和姬冰雁自然也看到了,木板上躺着的尸体面容,赫然便是玉天宝。
姬冰雁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禁深深的皱起了眉。
因为此前和玉天宝之间并无任何渊源,姬冰雁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得出,这具身体,究竟是玉天宝本人,还是又一个带着人皮面具的替身。
而叶觉非的眼神却是落在了这具身体不甚自然的手臂处。她已经察觉到了,这具尸身,分明便是之前已经中毒身亡,被姬冰雁派人收殓了尸身的那个年轻人。
眼看着陆小凤几乎已经要扑到了那具尸体上,岁寒三友顿时大吃一惊。他们本是带着“少教主”的尸身,以此为由,前来找陆小凤帮忙,或者可以说是胁迫他去帮忙找回罗刹牌的,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曾想到,陆小凤竟似和少教主玉天宝早就熟识,见到玉天宝的尸身之后,眼神里更是难掩悲痛。
“是谁害了他?”陆小凤几乎是惊怒道。
昔日京城一别,还道他日一同纵情江湖,却不料,不过月余时光,再相见时,故友竟已成骸骨。
见了玉天宝的尸身,陆小凤本就心神震荡,处于惊怒交加之际,再加上有昔年在江湖中声名赫赫的岁寒三友现身,又辅以西方魔教的教令,陆小凤竟然不曾发觉,木板上的那具尸体脸上还有易容面具遮掩。
“……”岁寒三友本来是想,人证物证俱在,指认陆小凤便是杀害了他们西方魔教少教主的凶手,却没料到,陆小凤竟然会和玉天宝早有交情,此番情景,竟是陆小凤颇有为玉天宝报仇雪恨之意。
孤松拦住寒梅几欲脱口而出的指责,虽然仍旧是一副神情肃穆却高高在上的模样,方顷刻之间,却已经是心思陡转,悲声凄厉道:“少教主此番前来中原,本是孤身一人隐瞒身份,却不曾想,竟还是走漏了身份,遭此厄运……”
陆小凤的面上也流露出几分伤心,正在此时,冷不防的,叶觉非却突然似笑非笑的开口道:“厄运?什么厄运?”
三个绿袍老者转头就要怒斥叶觉非的言语,原本因好友遇难而心生悲恸的陆小凤脑海中却闪过一道光,陡然间心思清明起来,猛地转头,盯着叶觉非那张看似波澜不惊,只是隐隐约约带着些冷笑意味的面容。
陆小凤心知,不管是什么原因,叶觉非同玉天宝之间颇有眼缘却是真的。以叶觉非那种偏为冷淡乖张的性子,见到玉天宝的第一眼,确实表现得极为亲切。叶觉非若是真的见了玉天宝遇害,绝不该是这般反应。
“岁寒三友几十年前,便已经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人物,想来手段不凡。果然,即便是在西方魔教隐居了二十余年,重出江湖后,依旧还是这般的说唱俱佳——”叶觉非冷笑着说道,她的声音并不高,可是,语调清泠,如玉泉击石,颇为清脆。
微微一顿之后,叶觉非兀自走上前去,骤然间出手,以轻剑逼退一个护在木板周围的大汉之后,轻轻的揭开了那个年轻人面上的又一张易容面具,冷笑道:“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天宝果真死了不成?魔教三位护法长老,这是要为谁哭丧?”
叶觉非的动作看似轻缓,可是,却身法奇快,动作奇诡,更有陆小凤见势不对,已经挡在了叶觉非身前,便是岁寒三友,稍一愣神之后,便也不曾阻拦得下叶觉非伸手。
陆小凤飞快的瞄了那张易容面具下面的脸庞,确认不是玉天宝之后,稍稍松了口气。
叶觉非却是抬手,轻轻的阖上了那人的双眼,然后方才冷冷的说道:“岁寒三友……几位还真是连死人都不放过,何必呢……”
姬冰雁也是有些感叹,不管岁寒三友脸上青白交错,只是又吩咐人,重新把那个被毒害身亡的年轻人尸身收殓。
姬冰雁的手下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奈何三个绿袍老者手下那几个抬着木板上摆放的尸体、□□上身、涂满诡异花纹刺着尖针宛若毒尸的大汉却不肯让步。
叶觉非对于这种拿活人生祭的毒蛊之术心中极为厌烦,当下也懒得开口对话,对方伸手阻拦,她便直接扬剑将人逼退,随后示意那几个满脸惊骇表情的下人继续做他们的事情。
孤松脸色变了又变,看到叶觉非当着他们的面前,却依旧嚣张冷漠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怒道:“小辈无理!”
叶觉非冷冷瞥过去一眼,淡淡道:“你我之间非亲非故的,又没有丝毫的师门渊源,上了年岁的人了,别仗着年纪大就在闯入别人家之后还倚老卖老,徒增笑柄!”
孤松怒极,手尖惨绿色的指甲几乎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叶觉非话音刚落,他便已经怒叱着悍然出手,招式阴毒狠辣,颇有将叶觉非一招毙命的气势。
叶觉非却是并未理会孤松,一招玉泉鱼跃,转瞬之间,已经掠出身形,将孤松远远的坠在后面,而后,却是猛地转身,手中的轻剑千叶长生,也被她瞬间换成了重剑泰阿,一招“鹤归孤山”,便以惊雷掣电、重逾千斤之势,猛地朝着寒梅和青竹两人身上砸过去。
寒梅和青竹没料到叶觉非竟然撇下孤松不管,竟然是径自朝着自己出手,匆忙躲闪开重剑砸下的那一圈地方。
而陆小凤,因为玉天宝的生死安危,在大悲大喜之后,却是无奈苦笑着出手,随意从那几个笑容奇诡的大汉身上抽了一根钢针,拈在指尖,闪身拦在孤松身前。
孤松一双干瘪枯瘦的手弯曲成鹰爪状,上面寸长的惨绿色的指甲,明眼人一看便知有剧毒。
陆小凤自然是飞快躲开孤松的手,只以那根细细的钢针刺向孤松掌心的劳宫穴,迫使孤松收手回避。
陆小凤和孤松这边还好,虽然孤松出手狠辣,可是,陆小凤仗着反应灵巧,两人交手之时,身形腾挪变换,颇为让人眼花缭乱。
而叶觉非以一敌二,却是几乎收了轻剑,只间或朝着寒梅青竹的要害之处刺出一两剑,将人逼退,更多的时候,都是手执重剑泰阿,以重剑大巧不工的悍然气势,大开大合,饶是寒梅青竹两人武功不俗,并不曾被叶觉非击杀于重剑之下,可是,姬冰雁租住的这套院子,却是大半房屋院墙已经被叶觉非的重剑摧毁殆尽,尘土飞扬之间,寒梅青竹两人的身上,也早已是黄土满面,看上去颇为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