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哥儿又要开口,柴素锦看了他一眼,“好了,他还是个孩子,你吓唬他做什么?”
“我这哪里是吓唬他?不过是随口问问他罢了!”瑄哥儿哼笑道,“他若不心虚,又有什么可怕的?”
“念恩,”柴素锦开口唤道,语气缓缓,一点压迫的味道都没有,就如同往常唤他一样,“莫怕,很多话我们说的时候并没有背着你,这便是将你当做了自己人。”
念恩不知怎的身子微微一抖,他抬头看了柴素锦一眼,忽而冲着她噗通跪了下来。
瑄哥儿立时皱眉,满面警惕。
柴素锦却笑了,“你这是做什么?”
“奴才……奴才昨夜里看到了……”念恩闷声说道,“奴才知道了主子的秘密……”
瑄哥儿凝眉看他,“你知道什么秘密了?”
念恩抬头飞快的瞟过柴素锦,低下头的时候,小脸儿竟有些微微的涨红,“主子不是男子,竟是……女扮男装。”
他声音小的如蚊哼。
瑄哥儿张了张嘴,“然后呢?”
“主子说仇家什么的,也不是夸夸其谈,竟都是真的!”念恩又说道。
瑄哥儿轻嗤一声,“谁会在这种事情上夸夸其谈?闲的没事儿了吧?”
“奴才原以为,主子在奴才面前提到仇家,报仇……不过是试探奴才的忠心。奴才从来没有想过,竟都是真的,毫不夸张。直到昨天夜里,亲眼见了,奴才才知道,主子竟真的是活在危难之中。”念恩垂着头,看着膝下青砖,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道。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柴素锦语气缓和,就如同当初问春露,并给春露选择机会时那般。
“有什么想法都不要紧。自打你被我姐买回来,你就是我家的人了,是死是活,都跑不了你的!”瑄哥儿故意厉声说道。
念恩却似乎被惹的有些急,他直起上身,瞪眼看着瑄哥儿,“奴才没想跑!奴才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奴才昨夜里再没睡着,奴才也要跟公子学功夫!奴才也要保护主子!”
瑄哥儿没想到他忽然拔高了声音,如此的气壮山河,竟被他吼得一愣。
念恩涨红着脸,“求主子相信,奴才不是只能共荣华,不能同患难的人。”
他说着,又冲柴素锦叩首。
柴素锦笑着点头,“你知道太医署里那么多的药童,为何我独独挑了你么?”
念恩摇了摇头。
“因为你的眼睛。”柴素锦盯着他的眼说道,“你的眼神纯澈,一眼似乎能望进心里,这样的人,我相信不会骗人,你心中有忠诚,有原则,认定了的主子,便毕生不会背叛。”
念恩闻言,怔怔望着她。
似乎被她的语气和真诚的表情感动,愕然片刻之后,郑重叩首,“谢主子信任,念恩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永世不会背叛主子!”
“起来吧!”柴素锦笑道,“你学功夫年纪倒也合适,只是不知天赋如何。这得问马公子的意思,但我瞧你学医术倒是好苗子,不若你跟我学医术吧?”
念恩闻言大喜,小心翼翼的搓着手,“真,真的?主子,能教奴才医术?”
柴素锦点点头,“那你愿意学么?”
念恩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奴才叩谢主子!”
他说着又跪下来。
瑄哥儿一把将他拉起,“行了行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急着对我姐表忠心?没有一个急着对我表忠心的?”
念恩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奴才对公子也会忠心耿耿的!”
瑄哥儿拍了拍他的肩头,“这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春露却从外头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小……公子,外头有……有宫里的人来。”
小……公子?
这是叫谁?
柴素锦和瑄哥儿都看着春露。
春露略有些尴尬,“呃,那个,婢子是说,有宫里的人来寻大公子!”
瑄哥儿咧嘴一笑,“你就叫小姐吧,念恩他都知道了!你这丫鬟还真是笨,这么久没说漏嘴,还真是为难你了!”
春露脸上一红,小声咕哝,“谁笨了……再说婢子笨,下次不给公子做点心吃!”
柴素锦眯了眯眼,“宫里的人寻我?我今日不是告了假么?宫里谁人寻我?”
她这般一问,屋子里立时肃静下来。
几人脸上都有些紧张,“不……不会是……主子的秘密被人知道了吧?”<吧?”
那可是欺君之罪呀!
春露连忙摇头,“我瞧他们挺客气的,说是知道柴太医今日告假,冒昧来打扰,望柴太医不要介怀。”
“没说是什么人么?”瑄哥儿问道。
春露挠了挠头,“说了,是驿馆,什么楚,什么马的……婢子没记清楚……”
瑄哥儿翻了个白眼,“说你蠢,你还觉得委屈?”
柴素锦却立时起身,“楚国使者,皇室马公主?”
“他没说这么清楚……”春露脸上有些尴尬。
柴素锦却已经迈步向外走去。
也许他们是该多买些家仆了,春露做饭针线手艺极佳,有些事情上,却有些迷糊。
有人相请,理当问清楚请者何人。
柴素锦亲自来到门口,见到来者,却是脚步一顿。
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她听到似有声音在身体里叫嚣,面上身上都只觉得又麻又僵。
来的人她认识,且再熟悉不过。
正是赵元甄的贴身护卫,阮青。
赵元甄对阮青信任有加,他来往公主府,驸马府皆畅行无阻。
以前赵元甄太过忙碌,没有时间相陪,却又要对她表思念之际,往往会写了书信,或是寻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让阮青送来给她。
又见故人,却是此情此景之下。
柴素锦忽觉可怜,又觉可笑。她识得来人,来人可识得她?
“可是柴太医?”阮青拱手相问。
柴素锦略点了点头,“你们是?”
“我等是安国侯府之人,今日想请柴大夫走一趟驿馆,楚国出使我大周的公主身体欠安。听闻柴太医在太医署名声响亮。安国侯请柴大夫为大周公主看诊。”阮青说道。
柴素锦缓缓点头,赵元甄请她给楚国公主看诊?
这话听来为什么这么可笑呢?
他是她的驸马,如今却叫她给他要娶的另一位公主看诊?
他就不怕她一针扎死她,或是毒死她?
“我今日告假,太医署的医师众多……”
柴素锦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阮青打断。
“安国侯特地交代,务必请柴太医亲自看诊。”
柴素锦心中冷哼,面上却挂着浅淡笑意,“安国侯还真是赏识下官呢!”
阮青看了她一眼,“是柴太医医术高明。”
“好,请阮侍卫稍等。”说完,她转身回去。
阮青拱手等候。
他身边同来之人却略有些诧异道:“柴太医竟知道你姓阮呢?”
阮青也微微一愣。
“看来阮大哥名声响亮得很啊!经常行走爷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走到哪儿都有人认识!”同伴语气表情都遮不住的羡慕。
阮青摇头笑了笑。
柴素锦让念恩收拾药箱,她则静立院中,收拾心情。
赵元甄为何会特指了她给楚国公主看病?
若说他是认出她来了,那绝无可能。那次宫中擦家而过,他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且如今的柴妧妧同她相差十几岁的年纪。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不过皆柴姓而已,没有人能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吧?
那是为什么呢?真的是因为她医名响亮?
“主子,收拾好了。”念恩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您……”
柴素锦摇了摇头,“你若紧张,就不必同去了。”
“主子,奴才不紧张,奴才只是担心主子。”念恩低声说道。
柴素锦勾了勾嘴角,“该担心的是旁人才对,走吧。”
坐上了安国侯府的马车。
柴素锦面上平静恍如无风无波的水面。可内心复杂的情绪,大约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
这是安国侯府的马车呢,却连徽记都换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响当当的长公主驸马爷,再也不用因提及公主而被提及。
他不用将自己的光芒遮掩在她的光辉之下。
人们如今看到的是他,不用陪衬公主的他。
柴素锦摇了摇头,既然他都早已放下,自己还念念不忘岂不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