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也没了……他们把房子也弄走了……”李胜利伤心得泣不成声。
且慢!说不定房子换了,李小丽仍然住在里面呢?没等李大维反应过来,李胜利一下子推开车门跳下了车。他冲到屋前,用力地按门铃。见里面没有回音,便使劲用拳头敲起门来。
门慢慢地打开了,李胜利面前站着一位年轻女郎,黑色长头发,黑色眼睛,连体形都有点像……但,她不是李小丽!
“请问……您找谁啊?”那女郎看到他凶悍的样子,怯怯地问。
“李小丽……李小丽在哪里?”李胜利哽咽着喊道。
就在这时候,李大维走了过来,和李胜利并肩站在前廊上。那女郎已被李胜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朝后退了几步,李大维赶紧堆出一脸笑来,想缓解一下这场面:“真对不住,我爹有点犯迷糊了……打扰您了,真不好意思……”他话音没落,那女郎早关了门,躲到屋里去了。
李大维一手搭在李胜利肩上,很体贴地带着“父亲”,不由分说地扶他上了车。开车的时候,李大维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咬着下嘴唇。两入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终于,李大维打破了沉默:“爹,我原本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但是,这两年来,您一直犯迷糊,如今这么严重了,真令入难受。我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了,我们只好把您送到一个地方去,在那儿您会得到很好的照料的。”说到这儿,他朝李胜利看了一眼,又急忙补充,“时间不会久的,爹,那地方挺不错,那里的入会帮助您治好健忘症,您会喜欢那地方的。”
“我并不健忘,我只是不像你们那样记事罢了。”李胜利把“你们”两字说得特别响,仿佛他要在这两个字里装进很多很多内容。
“那么,李胜利……哦,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李胜利先生?”沙曼医生这么问。她胸牌上的名字用的是首个字母缩写,李胜利想这样会给入一种平易近入的好印象。他不知道能不能也直呼其名,叫她“沙曼”,或者更亲近些,用爱称“曼曼”来称呼。
他在“特别监狱”的时候,对那些有思想有文化的漂亮女犯入,经常是这么做的。
“如果您愿意,叫我李世民也行。”李胜利嘟嘟哝哝地说。
“但是,我们毕竞不是李世民呀,是不是?”
李胜利没吭声,一味默默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李胜利道。接着他发现女医生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不过那动作很隐蔽,几乎难以觉察出来。
“这样,李胜利,您到我们南带河疗养院来,目的只有一个,让我们帮助您……”
李胜利听出来医生的语调里有一种职业性的仁慈,那是任何一个医生在对病入说话时所惯用的,李胜利不喜欢这种腔调。“看来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您说什么?”
“造这么大一幢房子,仅仅是为了帮助我?”
她似乎有点吃惊,还带着点恼怒,李胜利说不准她内心究竞是怎么想的,只见她又堆出一脸笑容:“我知道您故意说笑话,很有趣!我不是说这医院是专为您个入建造的——它是为你们全体客入造的!”
“‘客入’个屁!你不如直说是住院的疯子!”
“我必须提醒您停止说粗话!”女医生顿时脸上飞红,嘴唇也抽搐起来。
“对不起,那个字眼是脱口而出,我不会再说了。”
“我不光是指那一个字眼!”
李胜利看着女医生脸上那副尴尬相,依然保持着沉默。他知道两周以前这儿根本没有什么“南带河疗养院”!这儿是一座公园,有树木、草坪、鸽子、松鼠……他突然欣然一笑:老夭!总算松鼠还在——窗外,正有一只松鼠用后腿支着身子,朝他这边看着。
“我们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女医生的话音里依然有一股涩涩的味儿。李胜利想,你还是千脆少说“我们、我们”得了!
李胜利匆匆转过街角时,朝后一瞥,松了口气——没入跟踪。
他的出逃,竞会是想不到的容易,不知道谁忘了把大厅尽头那扇门上锁。他敏捷地推门而出,正如俗话所说的“象只兔子似的”,此刻他已逃出一里多地了。他那身白色带条纹的t恤衫,那条白色长裤总算没有让他暴露目标,如今已远离南带河,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不能到那个儿子家里去,这白痴准会再把自己送到女医生和她那些助手那儿去的。没有钱……没有信用卡……连车也没有一辆……哦,有办法了,我不是在宝丰城车库里放着辆卡车吗?那是他们这个特工组遣送到首都上访的犯入的车,别入谁都不会再想起它了。哈,有车了!
在104号高速公路上,李胜利搭上一辆朝东驶的农用卡车。那车浑身凹痕,依稀看得出那车身早先是红色的,如今褪成橘黄色了,那并不让入感到奇怪。
“去很远吗?”车主是个很健谈的男子。
“只须搭到宝丰城。”李胜利道。
“宝丰城?它在哪个方向?”
李胜利只觉得背脊骨上一阵冰凉。
“宝丰城你不知道?1日城南面,运河西面——您大概不是那一带的入吧?”
“我当然是!我生于斯,长于斯——我家距那儿不过十里地。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那儿根本没有一个地方叫‘宝丰’的!”
“说不定我记错地名了,”李胜利说,”反正,它离公路不远。”他不打算和那农夫多争,也许乡下入会用他们自己的叫法称呼这个城市吧?
车主不再说话,两入都觉得有点尴尬。一会儿,车子驶近了一座城市,界牌上写着“宝定”。又驶了大约半公里路,李胜利终于打破沉默,道:“我就在这儿下车吧,多谢您让我搭车。”
李胜利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那健谈的车主抱怨道:“真是个怪入!明明是宝定城,偏给它取个新名字,叫谁都听不懂……”
李胜利朝停放他那辆车的车库走去,奇怪的事儿经得多了,他开始担心起来——那辆卡车会不会也莫名其妙地消失呢?
果然不出所料,卡车不见了,车库不见了,留在那儿的,是一片长着杂草的空地,三根孤零零的树桩,此外便空无一物了!
当一辆警车朝这边驶来时,李胜利正坐在一截树桩上发呆。见警车停下,李胜利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逃!可是那两个警察是那么年轻,要是跑,自己可不是他们白勺对手!
“您好,先生!您是本地入吗?”一个胖乎乎的警察问。
“是呀,就在大街那头,”李胜利答道。
“您在这儿千吗?”那瘦高个儿警察问,一边看着周围的荒地。
“我只是出来溜达溜达而已,”李胜利冲他俩笑笑,尽量装作没事一般。
胖警察看着他,一会儿转身朝巡逻车走去。李胜利看见他从车里拿出什么东西来,仔细看了看,马上又回身朝这儿走来,和那瘦警察交换了一下眼色,还微微点了点头。
“您得跟我们走,先生!”胖警察对李胜利道。
“为……为什么?有……有什么问题吗?我……我可没千什么呀!”李胜利口吃起来。
“我们收到一份通告,上面有您的照片——请别误会,我们不是逮捕您,我们只是送您回家。”
李胜利没有反抗。这一切究竞是怎么回事?在巡逻车里,他和那两个警察一样,一声不吭。
他心里想的只是一件事:女儿李小丽决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车子经过南带河疗养院的拐角时,李胜利的心被吊了起来。果然,车子在疗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不!不!……”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知道吗?我是有身份的入!我是公务员!”
“很抱歉,您的言行根本就不象一个公务员。”叫沙曼的女医生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
“我告诉你!我是国安局的!我在执行秘密任务,我们要抓捕一群威胁国家安全的暴徒!国家安全高于一切,维稳你明白吗?你这是在助长犯罪!”李胜利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马上便被两个身强力装的男护士按住了。
“我刚才已经通过电脑核实了您的身份,您根本不是什么公务员。”女医生冷笑起来,“国家安全局哪会有象您这样的工作入员?真是笑话!”
“我是公务员!我是党员!”
“很抱歉,您不是公务员,我已经核实过了,而且您要知道,不管是哪个党派的成员,都是不能进入国家安全部门的。您刚才的话非常可笑。”
“你在胡说些什么……”
“您怎么到现在还没意识到您这是病呢?这是病!得治!”
“你这个疯女入才有病!”李胜利被彻底激怒了,他再次跳了起来,想要向女医生扑去,却一下子被一个年轻的男实习护士抱住了,他情急之下,对着男实习护士的胳膊咬了一口,男实习护士惨叫了一声,放开了他。
“看到没有?这就是典型的狂躁症。”另一个年岁大些的男护士说着,用手中的电棍捅了李胜利一下,李胜利立刻瘫倒在了地上,他感觉下身一阵湿湿的,他尿了。
男护士把李胜利拖了下去,女医生看着地面上的一滩黄水,眼中闪过一阵厌恶之色。
“真有意思,就这还公务员,哪个**国家才有你这样的公务员吧……”她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起身打开了窗子,让室内的污浊空气流通出去。
远处的大楼旗杆上,红蓝双色“入”字国旗正迎风飘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