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汪修齐面带囧色,毛海峰咧了咧嘴:
“殿下不必自责,义父和义母从来都没有怪罪过,他们只是怕你过于劳累,让我一定要在身边好生辅佐。”
“对了,海峰哥是怎么被父亲收为义子的?”为了缓解尴尬,汪修齐生硬地切换了话题。
闻言,毛海峰难得的沉默了下来,半晌,自嘲道:
“我是被亲生父亲押给义父抵债的,当时才十岁,就抵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比那青楼的俏娘子还精贵。”
自嘲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涩,这让汪修齐很不是滋味,顿了顿,他问道:
“恨你的父亲么?”
“一开始恨,不过后来倒是感激他了。”毛海峰努力维持着开朗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伤感:
“要不是卖给义父,可能我也会和母亲一样被饿死,又或者和他一样穷困潦倒。”
“后来找过他吗?”
“找过,三年前在宁波府的街头乞讨。我安置了他,还给了一百两银子,可不到半年,银子和宅子都被他拿去赌掉了。”
“然后呢?”
“后来我就没管了。不过义父时不时还让游隼去接济他。”
这个世上,只要沾上一个‘情’字,都是最难处理的,汪修齐张嘴相劝,可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插科打诨得笑道:
“把你从前线上撤下来做这禁军统领,还担心你不愿意,看来是我多虑了。”
毛海峰却没笑,而是一脸严肃:
“敖烈这辈子的责任就是守护义父、义母和殿下您,和这个相比,宏图霸业也好,名垂千古也罢,都不足道。”
……
夕阳下的澎湖马公港,宁静而多彩。
余晖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犹如金色的碎片铺满了整个港口。远处,群山环抱,山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若隐若现。
码头上,上千衣衫褴褛的百姓正繁忙地从商船上卸载新收的土豆,虽然一个个汗流浃背,脸上却是洋溢着笑容。
港口内的军营里,身穿黑甲,披着猩红披风的陈璘注视着舆图,沉默不语。
带兵来鸡笼岛(台湾)剿倭快要半年了,本以为秋收之后就可以返回松浦津,可情况却比他想象的要严峻许多。
造成这个局面不是陈璘不能打,而是局势变化太快,他有些措手不及。
刚开始的几个月,一切都很顺利,他带兵从岛的最北边一直打到最南边,势如破竹,把几十个海贼和倭寇的据点一扫而空。
鸡笼岛上的匪患清理干净后,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澎湖列岛,原因很简单,这里不仅战略位置极其重要,而且聚集了大量的汉民。
要推广土豆种植,没百姓不行啊,于是又开始肃清澎湖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岛屿。
四个月间,斩杀敌寇三千五百人,俘虏零人,因为他不要俘虏,抓到就是砍头。
一时间海上风云变色,匪寇闻风丧胆,直接给他取了个“海阎王”的称号。
平定鸡笼和澎湖列岛后,他也没闲着,把澎湖岛上愿意种田的全部送去了魍港和新港,那里地处嘉南平原,有大量肥沃的土地。
而把以打渔为生的百姓留下来,建立了几个海鱼处理工坊,让他们处理海鱼,因为此次随行的大船中就有两艘捕捞船。
做完这一切,正准备舒心两天的时候,突然间情况就不对了,陈璘发现,前来澎湖的倭寇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疯狂,就像飞蛾扑火似的袭击港口。
直到松浦津来了弹药补给船,他才知道,世子登基了,而且直接封锁了倭国的航道。
这不仅意味着四处劫掠的倭寇回不去,而且也意味着佛郎机在倭国的财路断绝了。
起初,他并未将倭寇放在眼里,认为自己的船只坚固、火炮犀利,还拥有先进的燧发枪,因此拒绝了松浦津的支援。
直到一个月前,三艘佛郎机战船联手上百艘小型海盗船偷袭了捕捞船队后,他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两艘捕捞船和一艘六桅护卫宝船全被击沉,陈璘虽然极其愤怒,却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派出小型火龙船进行侦察。
牺牲了十几艘火龙船,才抓到两个倭寇。
经过审问,终于弄清楚,这三艘战船来自濠镜(澳门)。
其中两艘是速度极快的卡拉克大帆船,而另一艘则是从天竺(印度)果阿赶来支援濠镜的盖伦大帆船。
虽然这艘船的体型并未超过卡拉克,大约也是二十丈长,但其操控性极佳,速度比卡拉克更胜一筹。
在和几个副将仔细商讨之后,陈璘决定龟缩不出。
倒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一来,此次总共带了六艘战船,加上鸡笼岛原有的守护力量,满打满算八艘战船,五千士卒。
现在损失了一艘,只有七艘,四千五百水师。
从火力配备上来说,倒是不惧,可人家速度快,到了海面上,只有挨打的份。
二来,秋收在即,鸡笼港周边三十万亩屯田需要守护,新开辟嘉南平原的良田也要驻守。
加上已经攻下的澎湖列岛也不能丢弃,这样就分兵三处,导致他不敢轻易出兵。
好在港口外的山脊上建了不少炮台,这让陈璘不用担心佛郎机人会打进来。
可一直龟缩也不是办法,现在秋收结束了,几十万担粮食等着运回松浦津,自己辛苦大半年,好歹要带着功绩回去交差不是。
身旁,二十出头,气态却是中正平和的副将季金建议道:
“将军,实在不行,还是向松浦津求援吧,殿下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
“求援?”陈璘白了季金一眼,扬着眉毛说道:
“首次带兵出战,打到一半就求援,本将丢不起那个人。”
季金半听半猜,大体明白了陈璘那极不标准的官话,顿了顿,无奈道:
“那就不好办了,殿下封锁了倭国南下的航道,佛郎机就封锁了我等北上的航道,这是一报还一报。”
陈璘一愣,从舆图上收回目光,看向季金:
“你说什么?”
“封锁北上航道啊。”季金耸了耸肩,继续解释道:
“他们这么做,不就是逼殿下重新开放倭国贸易么,那些倭寇乘此也可以回岛。”
“不错,不错!”陈璘以拳砸掌,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求证似的问道:
“乔泰的南下商队是早我等三个月出发的吧?”
“对啊。”季金下意识地点头,刚说完突然表情愣住,与陈璘双目对视:
“将军的意思是等乔将军来了,合兵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