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主编的私人物品已经被清空,记者们坐在座位各做各的事,但谁都看得出他们心不在焉。
恩尼斯和杰克又不在办公室里,估计是唐记者又带他们出去跑新闻。
杨韬与小不点来到厕所旁的位置。
“汉森刚刚说的话,你怎么看?”小不点坐下来,脸色有些凝重。
“他说的那些话,说明他是那样看世界,也说明他是那样的人。”杨韬掏出纸笔,开始把昨天的采访写成新闻稿。
“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你自己心里,认为偷拍这事应不应该揭发?”
“应该。”
“那就按你心里想的去做。”
“可这样就与整个环境为敌了。”
“不用琢磨来琢磨去,你就是环境的一部分。是环境要求那只肥猪偷拍吗?不,是他自己想要偷拍。坏蛋可以从心所欲,好人怎么就不能从心所欲?”
“哈哈哈~”小不点轻声笑道,“这回答是你的风格。”
花了大概两小时,笔头都快咬烂,杨韬才憋出五百字稿子。拿去审稿,汉森刚读开头,眉头就开始皱起来,读完整篇稿子,眉头已皱成“川”字。
“照片呢?”
“昨天忘记带相机,没拍照。”
汉森一脸恨铁不成钢,批评道:
“没图你说个锤子!照片都没一张,读者有工夫读你那堆密密麻麻的文字吗?
“昨天听你提这个选题,还觉得你小子懂行,没想到一样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下午去设备部借台相机,再去一趟那女人家里,怼着她的胸拍张照片。
“你这写的就是一坨屎!重写!”
汉森撕碎新闻稿,也不还给杨韬,直接丢进垃圾筒。
杨韬垂头丧气回到格子间,瘫在座椅上。
“我高考之后就再没写过作文,憋了一上午才写出五百字。唉,这写稿比干架还累。”
“你把采访跟我说一遍,我帮你写吧。我语文作文上次考试可是满分。”小不点把一本记事本递给杨韬,“你呢,就帮我整理一下药品审批上市的信息。”
杨韬接过记事本,把昨天下午采访吴倩的过程讲了一遍。
“冯永业两年前还在做整形手术?”小不点很惊讶,“现在的医药集团掌舵人,两年前还是个给人做手术的整形医生。这崛起速度,相当于爽文小说男主了吧?”
“大概率背后有人。”
“他可能只是个白手套。”小不点点头认同,“你下午采访吴倩的时候,尽可能多打听冯永业的信息。”
这时候已经到午饭时间,记者们纷纷出门觅食。
等了会,典蓝并没有来找小不点一起吃午饭。下楼的时候,小不点顺路去六楼前台瞧了眼,也没看见典蓝的身影。
吃完午饭,小不点回报社,杨韬去七楼设备部借相机。
一般来说,报社都有专职的摄影师,负责拍摄新闻照片。摄影师也有自己的相机。光辉报社比较寒酸,不仅没有专职摄影师,要由记者兼任拍照职责;而且相机数量少,型号老,记者使用时要向报社暂借,用完还回来。
设备部里摆着五排架子,一排放着相机,一排放着录音笔,剩下的放着打印机、复印机、投影仪等办公设备,角落里还堆着几台坏打印机,拆开了壳子,似乎在维修。
一名戴老花镜的老大爷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在看报纸。
杨韬说明来意,填了外借设备申请表,老大爷给他拿了台胶片相机,类似于柯达公司在现实里七十年代推出的 pocket 系列相机。
这台相机不是传统相机的t字造型,而是长条立方体形状,可以轻松插入口袋。镜头用的是单片光学树脂镜片,有1到4档快门时间,操作简单,傻瓜都会用。[附注1]
但是,由于是定焦镜头,相机不能变焦调整视角,用于新闻拍摄并不专业。光辉报社给记者用这种相机,职业水平可见一斑。
借完相机,杨韬开着面包车,再次来到吴倩家。
由于黑猫体型太大,带着太显眼,杨韬把邓凯留在车里,只带彭梦玲上楼找吴倩。
杨韬举起手刚敲了一下门,虚掩的房门就应声敞开。
穿过敞开的房门,能直接望见客厅。
客厅里,吴倩穿着一身素白连衣裙,一根麻绳勒在她下颌处,脚下倒着一张凳子。她整个人吊在半空,晃悠,飘荡,犹如北风吹飞的雪花。
杨韬冲过去,抱住吴倩身体往上抬,将她下颌弄出麻绳。伸出手指探鼻息,吴倩已经没呼吸,摸胸口,心脏也没跳动。
杨韬把她身体放平,平躺在地上,给她做心脏外压。
做了两分钟,心脏还是没重新跳动。
杨韬停下手,看着吴倩的脸庞,嘴角挂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啾啾!”卧室里传出鸟叫声。
杨韬走进卧室,看见彭梦玲站在婴儿床的栏杆上,吴倩的孩子躺在床里,看起来像是安详地熟睡。杨韬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同样没呼吸。
婴儿床旁边的地上有个枕头,应该是吴倩用来闷死了自己孩子。
孩子的尸身下露出半张纸,杨韬抽出来查看,纸上写着一行清秀的字——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附注2]
杨韬叹了口气,掏出电话打给城卫兵。
回到客厅,杨韬举起相机,调整镜头,对焦躺在地上的吴倩尸身。
素白色连衣裙掩藏了吴倩身体的曲线,令她变得柔和,温顺,仿佛埋在洁白无瑕的雪堆下,不再是那种俗艳的诱惑。
她脸上神色十分安详,嘴角带着微笑。
镜头对准吴倩许久,杨韬还是按不下快门。
他放下相机,在屋里来回踱步。
直到城卫兵座驾那轰鸣的马达声来到楼下,杨韬才咬咬牙,重新举起相机,给吴倩拍了张照,又拍下悬挂在客厅的麻绳。
拍完照,杨韬扭头看向彭梦玲,苦笑道:
“我开始讨厌做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