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韬从汽车的喇叭声中醒来。
马路恢复白日的热闹，上班族叼着包子急匆匆走在路上，汽车和公共电车来往奔跑，电车站牌前大排长龙。杨韬支起上半身，看见小不点坐在副驾驶上眺望窗外的城市。
“这么早就醒了？”杨韬打了个哈欠。
“我根本没睡，失眠了。”透过后视镜，小不点看向车厢内的杨韬，眼睛里布满血丝。
“想泡的妞被人抢了，气得睡不着？”杨韬钻到驾驶座，发动面包车。
“我从小习惯了关灯睡觉，偏偏地下城这里一天到晚有个人造太阳挂在头顶，太亮了，身体适应不过来，我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去买杯咖啡吧。”杨韬开车驶向地下河，“昨天听傻鸟说，邻近地下河的片区有咖啡店，咱们去看看。”
“随便。”
面包车驶到地下河附近的时候，彭梦玲飞到车前方带路。
来到咖啡店，店门敞开，在附近上班的打工人正在排队买咖啡。
“你去买吧，我在车上眯一会。”杨韬打了个哈欠。
小不点下车排到队尾，往前面瞅瞅，排队的人穿得比普通地下城居民都光鲜，没有破损，没有补丁，没有风尘仆仆。有的人皮鞋甚至擦得铮亮。
咖啡店看着与现实的没什么两样，吧台、飘出香气的咖啡机、装着咖啡豆的玻璃罐、四方桌、靠背椅……装修相当于现实九十年代，有点土。店内还摆了台钢琴，明显没人弹，盖子都落灰了。
轮到小不点，一看餐牌，傻眼了。
“十帽钉一杯，这么贵？”小不点不太想买了，他钱盒子里才不到五十帽钉，买两杯咖啡一半身家没了。
“爱买不买。”收银台后的服务员翻了个白眼。
“别堵着，买不起就走，大家伙都赶时间呢！”后面排队的人催促。
“抱歉。”小不点朝服务员尴尬一笑，往店外走去。
“看他那个寒酸样，铁定是外城人，没钱跑来内城装阔佬……”
身后传来路人的揶揄，小不点没有在意，回到面包车。
“咖啡呢？”杨韬睁开眼，发现小不点两手空空。
“太贵了，没买。”
“有什么发现？”
“没发现，一家老土咖啡店。”
“那算了，赶紧去报社吧，快迟到了。”
驶到报社附近，又看到昨天那个举牌喊冤的女人。两名保安架着她，拖到隔壁街道。可保安刚转身回去，她又跑到报社大楼门前，举着牌子，痛骂报社。
“无良媒体！
“歪曲报道！
“污人清白！
“还我公道！”
“梦玲姐今天就别监视恩尼斯和杰克了，受了伤，好好休息。”小不点温柔抚摸麻雀身上的焦黑羽毛，“如果有不舒服，就告诉我们，请假带你去看看兽医。”
彭梦玲点点鸟头，轻轻摩擦小不点掌心。
“喵～”邓凯叫了一声。
“现在这个点，我们已经迟到，大家都到办公室了，不方便再潜入主编办公室。”小不点摸摸猫头，“凯哥今天就留在车里吧，或者出去逛逛。”
回到记者部办公室，原以为迟到要挨批，没想到根本没人注意他俩。大家的目光都对准主编办公室，三个陌生人正在整理办公室里的文件，还把电脑主机拆下来搬走。
“森哥，什么情况？”小不点走到汉森身旁问。
“嘿嘿～”汉森皮笑肉不笑。
“主编换人了？”杨韬问。
听到杨韬的话，其他记者都扭过头看了这边一眼。
“嘘！”汉森回头瞪了杨韬一眼，拿上水杯，拉着两人向水房走去。
记者们都在办公室看热闹，水房里没有其他人。
“森哥，什么事这么神秘？”
“那只肥猪出事了。”
小不点与杨韬对视一眼，没想到汉森背地里也这么称呼主编。
“出了什么事？”
“那只肥猪有个变态嗜好，喜欢偷拍女同事裙底。他自以为做得隐蔽，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报社里多数男同事都知道，只不过碍于他是社长小舅子，没人吭声。”
“多数男同事都知道，那女同事呢？知道么？”
“女同事都不知道，”汉森摇摇头，“不然也不会今天才有人告发他。”
“谁告发的？”杨韬问。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女同事？”同一时间，小不点却问了不一样的问题。
同一件事，两人的关注点出现了偏差。
“有人今早向副社长匿名举报，揭发那只肥猪偷拍女同事裙底。”汉森掏出手机，在两人眼前晃了晃，“虽然举报者匿名，但我收到高层助理透露的消息，有人今早看见典蓝进过副社长办公室，离开时眼圈红红。”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女同事偷拍的事？”小不点不死心，又重复一遍问题，“当初如果提醒了报社里的女同事，很多人就能免受伤害。”
“嘿嘿……”汉森皮笑肉不笑，“你刚出来社会，不懂这些人情世故。那只肥猪是社长小舅子，你把偷拍的事捅出来，是能够把那只肥猪赶走，可社长那里怎么办？社长找你麻烦，给你穿小鞋，你怎么办？”
“顶多就换家报社呗。”小不点一脸无所谓。
“年轻人，每个行业都是圈子，别瞧不起这些人情世故。”汉森嘴角笑意带着点不屑，“你揭发了那只肥猪，行业里所有人都会认定你是告密者。知道告密者是什么下场吗？没有任何一家报社会招你，没有同事会再把你当知心朋友，所有人都会防着你。”
“我揭发罪行，大家应该表扬我才对。”小不点很不理解。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完美，哪个人身上都能找出黑点，记者可能报道出错，医生可能收病人红包，城卫兵可能外出巡逻时喝茶偷懒……”
汉森指了指杨韬，抛出连串反问：
“除非你交往的每个人都是圣人，不然的话，他们都会犯错，你到时候要不要揭发他们？
“杨韬是你同学，他是圣人吗？不是吧？
“你如果揭发那只肥猪，杨韬嘴上肯定表扬你有正义感，惩恶扬善，可他心里会怎么想？
“他会防着你，他会回想自己以前跟你相处的时候，有没有犯过错误，以后做事也会犹豫要不要跟你一起。”
杨韬耸耸肩，一脸猜不透的表情。
“典蓝还算聪明，知道副社长与社长不对付，去找副社长举报。副社长虽然借这事扳倒了社长小舅子，却不会把典蓝当自己人。社长后面给典蓝穿小鞋，副社长肯定也不会护着。典蓝待在报社里的日子，不多了。”汉森把手里水杯递给杨韬。
杨韬会意，打开水龙头，接了杯热水。
“今天中午她要是再来约你吃饭，我劝你还是找借口躲掉比较好。”汉森拿回水杯，拍拍小不点肩膀，走出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