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韬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厨卫,客厅带个小阳台,能望到不远处的臭河沟,河风袭来,能够闻到工业废水与生活垃圾混合的臭味。分隔阳台与客厅的窗户上,用红胶带拼贴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侦探。
客厅角落,有架积满灰尘的钢琴;墙壁上贴着游戏海报,具体是什么游戏,彭梦玲这种游戏白痴看不出来。
款式过时的沙发对面,是一台液晶电视机。电视机之崭新,与整个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电视机旁边,是一台 playStation4 家用电子游戏机,以及垒成一叠的游戏光碟。可以想象,那些幽暗的夜晚里,电视屏幕透出冷光,杨韬孤零零窝在沙发上,手指在摇柄、按键上飞舞,度过寂寥的时光。
卧室很简陋,床不像床,而是那种铁架子搭一片破布的沙滩椅,类似周星驰在《喜剧之王》里面睡的那种款式。床上有台键盘磨没了字母的笔记本电脑,一看就是淘来的二手货。
这破旧的房子,连个最低端的空调都没有,用的还是挂在天花板的老式吊扇,转起来的时候晃悠晃悠,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掉下来割飞脑袋。
“卧槽!这女人要干嘛!仙人跳?”
彭梦玲看见女兽医在酒里下药,想要提醒杨韬,可惜无论她怎么呐喊,到了嘴里都是“啾啾啾”的鸟叫声。
“这傻鸟在叫什么?”杨韬充满磁性的嗓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可能是饿了吧?”女兽医悄悄收起小药瓶,端起没下药的那杯红酒喝了一口,在缸瓦杯留下鲜红的唇印。
这样一来,杨韬就只能喝那杯下了药的红酒。
杨韬端上热气腾腾的罗宋汤,一人一碗,又用碟子装好肉酱意面,一人一份。之后,他从柜子里翻出两根蜡烛,立在饭桌中央,点燃。河风穿窗而入,吹得烛火摇摆不定,直到杨韬关上窗户才稳定下来。
两人在饭桌两侧相对而坐。
女兽医笑意盈盈,向杨韬举起杯子。
杨韬会意,举起另一杯红酒迎上去轻轻一碰,正要喝,冷不防手背被锐利的鸟喙狠狠啄了一下,到嘴的红酒洒了一裤子。
“你这只傻鸟!”杨韬放下杯子,随手操起一本用来垫东西的旧杂志,将飞在半空中乱叫的彭梦玲赶到阳台,“砰”地摔上门。
“你这个傻瓜!那杯酒下药了!”彭梦玲站在窗台上,急得“啾啾啾”乱叫,却毫无办法。
“人家受伤了,你别那么粗鲁嘛。”女兽医再次举杯。
“没事,我没动真格,没伤到那只傻鸟。”杨韬举杯再次轻轻一碰,仰起脖子“咕咕咕”灌下去半杯红酒。
女兽医含笑看着杨韬喝下红酒,自己只是轻挽一口。
杨韬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试试我的厨艺,我下面很好吃。”
女兽医用叉子卷起一团意面,蘸上肉沫与酱汁,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嘴里含糊不清地称赞道:“唔,好吃。”
杨韬很开心,笑得眉心的疤痕弯成一道月牙。
女兽医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问:“你眉心那道疤怎么来的?”
杨韬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眉心的疤痕,叹道:“以前跟人打架的时候,被一个很厉害的人用刀留了个纪念。”
女兽医又问:“你常常跟人打架?”
杨韬回答:“以前经常打,现在少了,更喜欢用些阴损的招数。”
女兽医没再追问,指着客厅角落的钢琴,换了个话题:“你会弹钢琴?”
杨韬瞄了眼积满灰尘的钢琴,双眼蒙上迷蒙的水雾,陷入回忆,喃喃道:“好久没弹了。以前每次杀完人,睡不着,我就会通宵弹琴,弹到天亮,就去梦里跟死去的人告别。”
女兽医的笑容僵在脸上,好一会,才小心翼翼探问:“你是警察?”
杨韬摇摇头。
女兽医松了口气,又问:“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杀人?讲道理不行吗?”
杨韬叹了口气,说道:“在那个世界,我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我。”
“那是个什么世界?”
“那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贩毒、杀戮、放高利贷、逼良为娼……只要有暴利的生意,没有不做的;只要有人挡着发财,没有不杀的。”
女兽医倒吸一口凉气,问:“你是混社会的?”
杨韬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以前是警察,在大毒枭手下卧底。那个毒枭习惯用毒品控制手下,我那时候常常吸,渐渐对迷幻类药物有了抵抗力,像你加在酒里的药,量太少,迷不倒我的。”
杨韬说完,将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喝完还砸吧两下嘴巴。
女兽医的脸色霎地变得惨白,狡辩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杨韬没搭理她的狡辩,自顾自地说道:
“我杀完人睡不着,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我发现自己喜欢杀人时的快感,迷恋刀锋割开别人喉咙的感觉。
“你有没有过那样一种冲动?当你手捧名贵的花瓶,或者易碎的古董,心底突然间冒出一个念头,想要松开手,看花瓶、古董摔成粉碎。人类的潜意识里,似乎隐藏着欣赏‘毁灭’的欲望。
“每当我毁灭别人生命的时候,心底都会爆发说不出来的快感。后来我爱上了做菜,尤其是杀鸡剐鱼,毁灭之后做成菜,一口一口地吃掉,吃不完就随意丢进垃圾桶。那种剥夺生命的快感,太爽了。”
短短一番话,满桌的美味佳肴立刻变成尸横遍野的修罗场。
女兽医突然间哈哈大笑,笑到眼角泛出泪珠,说道:“你很特别,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猎物。不过,你不会以为说些狠话就能唬住我吧。”
杨韬神情很平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我从来不说狠话,能动手,绝不哔哔。”
女兽医手托下巴,笑颜如花,怂恿道:“那你倒是动手啊!”
杨韬往椅背一靠,淡淡道:“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那我可就——动手了!”女兽医藏在饭桌下的另一只手抓住桌沿猛然上抬,碗碟翻飞,汤汁溅散,被掀翻的饭桌砸向杨韬。
未等饭桌砸中杨韬,女兽医已从腰后抽出一个刀把。心念一动间,原本光秃秃的刀把凭空长出雪亮的刀刃,长成一把锋锐凌厉的武士刀。
女兽医双手握刀,向前猛劈。
随着武士刀前劈,赤红色焰光在半空一闪即逝。
木头做成的厚实饭桌,一劈两半。
雪亮的刀刃携带灼热的火星,劈向杨韬的位置。
“砰!”
结实的木椅子一分为二,歪倒地上。
她劈中了,但又劈空了。
杨韬不在椅子上。
女兽医眼角余光扫到一个黑影,抬头望去,看见杨韬手脚伸展卡在天花板与墙壁的角落之中,就像一只结网的毒蜘蛛,静待猎物自投罗网。
“你的刀从哪来的?”杨韬双目灼灼盯着武士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神奇超乎你的想象。”女兽医单手挽了个刀花,想要再次动手之际,却双膝一软,跪倒地上,慌忙以刀拄地支撑身体。
“你在意面里下麻药了?”女兽医眉头深皱,“不可能,没有麻药可以加在食物里,还保持无色无味。我在红酒里下药,就是要借酒味遮盖药味,你如果下药不可能瞒过我。”
“你是灯下黑。”杨韬落回地上,敲敲玻璃窗,“我的手法,其实与你一样。我在蜡烛里添加了麻药成分,蜡烛燃烧就会产生麻醉气体,借助我家旁边河沟的臭味,掩盖麻醉气体的气味,不到药效发作,你根本察觉不到。”
“你点蜡烛之后关窗,其实是为了制造密闭空间,让麻醉气体更快发挥作用!”女兽医恍然大悟,“可为什么你没事?你同样吸入了麻醉气体。”
“我说过,我对迷幻类的药物有抵抗力。”杨韬耸耸肩。
“当啷!”药效越来越强烈,女兽医连武士刀都握不住,最终栽倒地上,晕睡过去。
杨韬看着散落一地的意面和汤水,叹了口气:“我还没吃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