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没有光亮的世界,又或者有,只是离她太远?
她或走或停或跑或定,全在她自己一心随意。没有惧怕,也没有强烈的希望。
她想,黑暗终归是会过去的。她又想,其实永留于这样的黑暗,其实也没甚区别。反正,出了这里,依旧还是一个人。
在这里,她到是可以不再想那些烦人的生存问题,生命的意义问题。只要一心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就好,看一些毫无意义的杂书也好,睡到不想睡也罢,一心修炼武功也好,或者只是胡思乱想,做做白日梦……孤单是比较出来的,看到别人一家三口,温馨脉脉,才会意识到自己是孤儿。看到别人相亲相爱,厮守在一起,才会意识到,自己只有一个人,一再被抛下。
归根结底,概因有了比较,也许是羡慕,也许是嫉妒。
如果只有这样的黑暗,没有一个人,她反而没有那种感觉。反而觉得,怎么样都挺好。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的人生更精彩了,生生活了三辈子。
三辈子,她累积了三辈子被抛下的孤寂,被丢下的酸涩。全在这一刻,爆发。
可她虽然一直努力争扎,却并没有太多处理这样问题的经验。
她在想,如果她去争取一下,强求一点。会怎么样?
如果第一辈子,她不管不顾的,去找她的生父生母,会如何?结果是,扰乱两个家庭,一个人孤寂,变成两个家庭的痛苦。
如果第二辈子她强求,她能不能把人留下来且不说,她负担不起一个人,一生的后悔。
而这一辈子,她已经拖累了两位师傅十年了。他们也需要自己的生活,娶妻生子,而不是为了她这个徒弟,而耽误一生。
这么一想,她便又觉得。即便再来,她也是不愿去强求的。
她并不是太有能力的人,她无法满足她在意的这些人的所有希望。可在关系到她的时候,她至少愿意成全他们,给他们想要的。
因此,她过去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吧。
而孤单,却是她最习惯的。
就像现在,她在这里,丝毫没有压力。
确定自己问心无愧了,她便越发的坦然了,也更加的随性。
大多数的时间,都在修炼。或是修炼那武功秘籍,或是练剑法。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她从为觉得饥饿,也不觉困顿。所以,无从去猜测时间。
她没想到,在外面,会有人正担心着她,几乎失去冷静的,在等着她醒来。她从不觉得,有人会等她。
…………
玉郎君觉得快要疯了,明明就是瘟疫,明明整个隔离篷里的病人,大半都已经痊愈离开了,剩下的小部份,也都已经即将痊愈。这一场祸事,终于得以过去。
可偏偏,作为挽救这一切的人,却被打倒。躺在床榻上,无论什么药石下去,始终不见半点好转。
让他都快要怀疑自己过去的医术,是不是都白学了。
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全都用过了。可是,她依旧高烧不降,依旧不能醒过来。他现在已经开始担心,也许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成了白痴。
隔离篷里,不知谁将丝丝染上疫症,且怎么也治不好的消息泄漏了出去。所有人,一片哀恸。
接着,不知从哪一个人开始。伏跪在地,哀哀向上苍祈求。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直到所有人。不论是病人,还是那些衙役。他们一起跪伏在地,不住的祈祷,不住的哀求,不住的向上苍拜伏。
只祈求,他们能让保佑这个。在危急时间,没有抛弃他们,尽心尽力挽救他们的人。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保佑罗大夫,一定要让罗大夫好起来啊!”
“菩萨,求求您,让罗大夫好起来吧。她那么好的人,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您可一定要保佑她啊!”
“……求求您,让罗大夫好起来吧!”
“……求求您,一定要保佑罗大夫……”
“……求求您,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死,用我的命换罗大夫的命吧……”
“……罗大夫……”
先行痊愈的病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自发的在家里,为她祈福。拜菩萨,拜佛祖,拜苍天。而祈祷的人,很快就延至他们的亲人,直到整个城里的人。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是这位大夫。这些病人不会好,他们会失去他们的亲人。而城里的其他人,也会被传染,这将会成为一座死城……
她救了他们所有人。
“……求求老天,救救她吧……”
“……求求菩萨,让罗大夫好起来吧……”
众志一心,众口一声。只为了一个人而开口,呼唤,祈求,祷告。
病房里,玉郎君****替她针炙。锦娘为她擦身,梳洗。每每离开那小屋,锦娘便要哭上一回。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上去问一句,主动的留在这里。只为了照顾她的恩人,那个仙子一般的大夫。
她如此幼小,比她的儿子也大不了多少。却救了所有人……更因为救了他们所有人,而染上疫病。
“玉大夫,罗大夫她?”
“会没事的。”玉郎君瞪着躺着的,毫无意识的丫头。心里又恼又急,这么多天下来,他到是看明白了。疫病虽是一方面,可更大的原因是,是这丫头自己不想活了。
这让他很生气,幸幸苦苦把她养大,教她学武学医,教她他会的一切。结果,她居然不想活了?她居然敢给他寻死?
如果她醒着,他一定要狠狠的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他养她到这么大,有多不容易。两个大男人,养一个小女孩是多么麻烦又尴尬的事情。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将她养大了,她却拿这个生命去寻死……简直不可原谅。
于其这样,不如他直接一掌劈死她。
可一看到她躺着,那被高烧烧得发红的,一天天见瘦的小脸,他心里就跟有把钝刀,不停的割似的。这种痛,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和冷静。
“丝丝,该醒来了。不管有什么事,总能解决的。”最终,他只能无奈叹气。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对她打击如此大的事情?
他甚至想到了李莫,是不是感情问题。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想到可能是李莫负了她,让她伤心之余,才有了心结。当下便派人送信过去,让他速来。不管是不是他的原因,但凡有一点可能,总是要试一试的。
且不说李莫接到信后,立刻放下一切,飞奔而来。
只说丝丝,她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待得正是惬意,却不想,突的冒出一道光来。那光从上而下,不知来自哪里,停在她面前。光里,包裹着一个,用力看,才能看清的人影。分不清是男是女,分不清是老是少。
“罗丝丝。”光影里的人说话了,听声音,是个男人。
“你是谁?”
“你想要什么?”
“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她愕然,随后便自问。她想要什么?
答案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这根本没什么可想的,当然是缺什么想要什么。饿的时候,最想要的是一顿饱饭。渴的时候,是一碗热茶,冷水也可以。困的时候,有个地方可以躺着就好。冷了,有件衣服遮风挡塞就好……
可她向来不喜欢伸手跟人要,那让她有一种乞讨的感觉。即便是第一世,那般的艰难,她也在努力,用自己的努力去活。即便当时只能接受救济,后来有能力时,她也会尽全力去还给他们。
在她眼里,饿的时候,有吃的就行。是山珍海味,还是白米馒头并无区别,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喝的是热茶还是冷水,睡得是草屋还是广厦亦无区别。穿得是绫罗绸缎还是粗布麻衣亦是一样。向来都是,只要她自己努力得来的,她都高兴。
“我什么也不想要。”她轻轻道。突的,她福至心灵:“你,是不是那个,据说欠了我因果,欠我功德的人?”
“……”那人沉默。
丝丝了然:“果然是你。”丝丝突然有了聊兴:“我听判官说,你是为了一个人,而抢了我的功德。那个人是你什么人?我记得判官说她是个女子,是你的情人是吗?你很爱她吗?她很爱你吗?你们在一起了吗?”
“……”对方更沉默了。连那道光,都暗沉了些。
“你为什么不说话?”
“……”
“算了,我知道的。像你们这些人……或者不是人,是神仙?你们一定很厉害,判官就挺怕你的。可你们这些人,也很让人讨厌啊!你看,你这样随随便便的抢我的功德。害得我那辈子早早的死了,结果,不能正常投胎。却要到这里一世一世的轮回……每一世都记着上辈子的种种,去融入全新的世界。实在很不舒服……而这些,就只是因为,你抢了我的东西。现在又莫名其妙的非要还……天下哪有这样的事,就算是强买强卖吧,好歹也给我点实惠啊。你们到好,抢了我的,再强塞回来。就要我拿十世轮回去作赔……凭什么啊!”丝丝越说越生气,越说越难过。十辈子,她要遭受十次的生离死别,失去十次的亲朋好友,也许将来还有爱人子女。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不如,你给我碗孟婆汤吧。我想去投胎转世,彻彻底底的,重新做人。”
“只有这个不行。”规则就是规则,谁也改变不了。欠了就要还,这就是规则。现在的她不能投胎,也因为规则不允许。
丝丝泄气:“那你能干什么?”
“其他的,荣华富贵,凤冠霞帔,美好姻缘,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哈!”丝丝想喷他一脸:“不需要。”
“不需要?为什么?”人间的女子,想要的,不就是这些么?
“这些,我自己努力就好啦。既然我努力就能得到的,干嘛伸手跟你要。何况……”这些东西若只是伸手就能得到。那她以后要怎么办?
人若是没有什么要为之努力的,人生得多无聊啊。
毕竟,她有十世呢。若都是那样,会让她有一种她被圈养的感觉。而对方给予的这些,就像喂给的饲料地,将她喂肥了……达到标准了,就直接宰杀了。
“努力得来的东西,才能问心无愧不是吗?”否则,像你这倒霉蛋一样。今天无尝得来了,等到后头,却要去尝还……啧,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呢。
对面的光芒又淡了几分,丝丝好奇极了,不知道这光芒代表着什么。
可她也不会多嘴去问,只将好奇放在心里。
“外面的人,在等你。”
“什么”这话题改得太快,她有些跟不上。
光芒又一阵闪,接着,似乎更加黯淡了:“你自己听。如果想离开,顺着光,不停的跑就行。”说完,对方直接消失了。
而丝丝,也终于听到了他说的声音。
“乖徒儿,你告诉师傅,是哪个混蛋欺负了你,师傅替你杀了他……”这是黑师傅?他什么时候来的?
“丝丝,别听你混蛋师傅的话。师傅给你配药,不管是谁让你不痛快了。咱们下药,让他生不如死。”这是玉师傅?
丝丝想哭,她好想他们。可是,他们现在在哪?为什么会跟她说这个?
“丝丝,对不起。你醒来吧,不管如何,我总应你的。不如我去求皇上赐婚,让你做我正妃可好?”
呸,谁要做你的正妃。都已经不知多少婚了……
“菩萨,求求您,救救罗大夫吧。让她好起来吧……她是好人啊,不能死啊……”
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下。
她怎么能只看着自己没有的,却忘记了这么多拥有的呢。她的黑师傅,玉师傅。他们将她养这么大,她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呢。
还有李莫,虽然她不可能做他什么正妃,可是,他也是个不错的朋友呢!
她又是哭又是笑,最后终于变成了坚定。
寻找那人说的一抹亮光,终于确定了方向。然后,飞奔着,向前跑去。
“对不起,玉师傅,黑师傅。丝丝错了,丝丝这就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