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夷的一生所为由他自己平铺直叙,缓缓道完,景昭功成身退,苍白着脸收了术法。
墨夷在景昭收手时,便承受不住晕厥了。
内室,瑢琛双手负于身后,立在门前不知站了多久,陌彦平静坐于桌前,桌上两杯茶早已不冒热气。
陌彦看着瑢琛背影,以及她负于身后仅仅握着的手。
陌彦微叹一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手再紧些便又要请乐仪来一趟了。”
瑢琛愣了片刻,这才松开。
“嘀嗒!”
是血落地的声音。
陌彦起身,行至瑢琛身畔,轻柔地握住瑢琛受伤的手,手中灵力翻动,瑢琛伤口复合,手掌细腻如初,只余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昭示着刚刚所发生的事。
瑢琛双眉紧蹙,望着失去意识血迹斑斑的墨夷,轻声道:“我教的,夫子教的,他都牢牢记住了。”
陌彦没有将她的手放下,而是紧紧握着,“不论是谁教,他只想成为你想让他成为的神。”
瑢琛闭上了眼,叹息着,“是我的错。”
陌彦抿唇一笑,“生性凉薄,却为了你心存一善。”
再睁眼时,瑢琛已然恢复平静,转头与陌彦轻轻一笑,“回吧。”
陌彦放开她的手,将黑色斗篷与她穿好,正要带上兜帽,瑢琛抬手制止,“不必戴了。”
陌彦停下来,琥珀色的眸子认真看着她,“想好了吗?”
瑢琛亦坚定回望他,“便让我看看,这六界蛮夷、四海八荒有多少敢冒出来的东西。”
陌彦笑着看向她,“好。”而后坚定地立于她身畔。
瑢琛拂袖一挥,门便开了。
审讯室内众人跪地,“参见帝君,陌彦君。”
瑢琛走至景昭面前,亲手将他扶起,“辛苦你了。”
景昭垂首施礼,“不负帝君所托!”而后看了一侧昏迷的墨夷一眼,斟酌道:“不知墨夷如何处置?”
瑢琛平静吩咐,“单独关押,无本帝令不可探视。”
众人:“尊帝君令!”
瑢琛转身离去,行至审讯室门口,景昭看了瑢琛背后的兜帽一眼,不由出声,“帝君,您……”
瑢琛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制止,“无碍。”
门口守着的雾月使忙为瑢琛打开门,瑢琛就这么一步步向外行去,陌彦护在她身侧,一步不离。
婆娑牢狱再次寂静一片。
此刻整座婆娑牢狱都在目送这位六界之主,只见她一步一步踏着落叶走出这座令六界闻风丧胆的地方,她的身侧跟着的是六界闻名的远古遗神陌彦君。
婆娑牢狱门口,执夙等候多时,见瑢琛未带兜帽出来,抿了抿唇急忙迎上去施礼,“帝君。”
瑢琛点了点头,“着人去趟人界,将叛军之首神农氏带来。”
执夙再次垂首施礼,“是!”
崖顶,血梨树下。
瑢琛望着满天星辰一言不发。
陌彦手一翻,宽大的掌中多了一件黑色镶金线的披风,温柔与瑢琛披好,还顺手将她两鬓乱飞的墨发理好。
瑢琛回望过去,陌彦低头笑望着她,眼中的柔情都快溢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印着她与她身后随风而起的血梨花,还有,漫天星辰。
瑢琛定定看着他,“我平生,就收了这一个弟子。”
陌彦理理她调皮的碎发,柔声回她,“我知道。”
瑢琛低落道:“做人时,我教他忠君爱国,救人济世,做神时,我特地请了当年我的夫子,望他敬世爱世,做一位造福六界之神……然而,我败得彻底。”
此刻的瑢琛不同于平日的运筹帷幄,执掌乾坤,她忐忑不已,甚至自我怀疑。
陌彦将她搂在怀中,她苍白着面容,乖乖靠在他怀中,“言传身教,你一直做的很好。你唯一的不好,便是漏算了人心。”
瑢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并不答话。
陌彦安抚似地轻拍着她的后背,“这人心啊,是最最复杂的东西了。前一刻喜欢美酒佳酿,后一时便爱上了清茶一盏,年少时一眼倾心费尽心思求娶之人,长大后两看相厌再不复相见,世间如此比比皆是。”
等了许久,只听得怀中乖巧之人,闷闷出声,“你这说的与我都不符合。”
陌彦哭笑不得,“我说的是人心易变,你便是教的再好,经年后他历的事多了,想不明白了,便走了岔路,一步错步步错,再拉不回来。”
过了许久,只听得怀中之人轻声道:“若是我早点发现,那永萦……”
陌彦无声叹了口气,“穷奇体内留的是永萦本源神力的封印。”
是啊,当年封印穷奇的是主要神力是永萦的本源之力,那日不论她带着谁去,最后六界迎来的只会是生机之神永萦的陨落,尊贵如她,六界跪拜,却亦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僵硬,他温柔道:“永萦如今被渊冥护着于各界历劫,总有归来的一日,你便替她好好照看着清岚府,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她呀,看着爽朗大气不拘小节,其实心思细腻,最是心挂六界,若回来必是要呆在清岚府将她没看的奏章看个遍。”
“那与渝旬圣尊相比如何?”
掌天地刑罚的渝旬圣尊乃是六界出了名的敬业。
瑢琛从他怀中抬起头,“有过之无不及。”
陌彦亦低下头去,回望着她,笑道:“那你呢?”
瑢琛展颜一笑,“青出于蓝胜于蓝。”
陌彦闻言笑出了声,瑢琛在他怀中自是感受到了他的笑意。
她转头看向夜空,今夜当值的星君尽忠职守,月影斑驳,星河璀璨。
今夜的风微凉,瑢琛如今神躯虚弱,竟也感受到了冷,她往陌彦怀中钻了钻,惹的陌彦抱她更紧。
陌彦将下巴抵在她发顶,一只手在她背上,一只手于她腰间,手上灵力翻动,她与他相触的地方不断传来暖暖的灵力,“要回去吗?”
瑢琛摇摇头,又点点头。
陌彦失笑,温柔问道:“那是回去呢?还是不回去呢?”
最终瑢琛还是点点头,“勉为其难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