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
此次北律大军南攻,镇北关律军外屯驻的兵力是最多的一个,但却格外的安宁。
不同于雁北关大战一场接着一场,直接一开战,就将大半兵力压上,将雁北关团围在内。
镇北关这边,律军从初到之后,便是在远隔五十里外,安营扎寨,除了日常排除斥候游骑,探巡八方外,连镇北关外的戍堡都并为夺取、毁去。
关内的应对,也同样与雁北关大不相同。
镇北大将军蒙鏊,将左右前军,尽数屯放在上镇镇城之中,左右虞侯军、左右后军,则各自屯驻在左右两镇城之内,偌大镇北关关城内,只有镇北第一军中军留守在内,兵力全部分散开来。
更令人不解的是,在蚩彦骨六如,终于准备发动攻势之际,镇北大将军军令传达各处。
镇北第一军中军千余马军,并大将军蒙鏊亲兵营三百精骑,随蒙鏊亲自离城出战。
同时左虞侯军,左前军,左后军,三军离城,随行在上镇之外,列阵于野,与大将军蒙鏊汇合一处。
满打满算,镇北第一军所调动的,不过七千战兵,居然弃城不守,放弃最强臂助,不倚地利,准备在旷野与律军正面交锋。
而律军足逾二十五万众,近三十六倍的兵力差距。
尽管蚩彦骨六如等一众大律帝王将相,对蒙鏊这个大溱战神,有着怎样的高看,此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以为荒谬之极。
但如此战机放在眼前,他们自也不会放过。
律军在镇北关上镇镇城二十里外,搭起一座五丈高台,分作三阶。
最上首,已是一身黑金皇袍加身的蚩彦骨六如,一身金甲,头戴帝冕,脚踏金履,高坐盘龙金椅之上。
其身侧除了侍立在侧的太监,以及等候皇命,代为传令的令官外,只有三人与之同处。
其一为蚩彦骨六如的刎颈之交,律巳延叶护,淳虞寒,其身高六尺,阔肩厚背,一副漆黑厚重的墨甲在身,俨若一巍峨巨灵。
另外两人则并非武将出身。
一人形容清矍,淡眉鹰目,青年长须,身量只与寻常男子等同,可气度不逊淳虞寒分毫,威严之态,还要更胜一筹。
且其座位,也比淳虞寒这位北律新皇的刎颈之交,更近那金椅半步。
正是而今律朝大琹王,晋冶冥。
晋冶家族作为律朝三大皇族之下第一大族,历任家主,都是律朝首辅大相,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三大皇族,非在任者,也要略微逊色其一头。
同时,律朝历代皇位,不论落到谁家,遍数律朝历史至今,九成各代帝后,都是出自晋冶家族,也因此被人冠以后族之名。
晋冶冥本来并非当代大琹王继任首选,可他选中效忠的蚩彦骨六如,得成新皇,在随着皇位更迭的家族内斗之中,他也自然胜出。
尽管蚩彦骨六如还未赢下所谓赌约,但晋冶家族内部的争斗,已是先行尘埃落定。
蚩彦骨六如而今所掌握的,律中部地区四成势力,有一多半,便是晋冶冥夺取晋冶家家主之位后,给他带来的助益。
最后一人,则是蚩彦骨六如的长子,蚩彦骨启衡。
蚩彦骨启衡,比蚩彦骨末英大的不多,而且不似弟弟一般常流连在外,反而更显年轻一些,其棱角稍柔,但神色淡然,城府不逊乃父,虽不善军伍,但尤善内政。
从数年前开始,蚩彦骨六如便将所有内政交由长子打理,除军国大事外,其皆有临机专断之权,无需禀报。
此役随行,是其第一次踏足战场,不为别的,只是蚩彦骨六如有意带他历练,免得军中将士,只认得次子,而不识其人。
同时,这么庞大的一场战役,各方调度,粮草供应等具体事物,也都是极为繁杂冗多的。
这些就都是蚩彦骨启衡在操持调度,将一切布置的有条不紊,很好的平衡了各方大军,林林种种,皆处置有度,减少了军中很多矛盾,换来很多将士的由衷信服。
除几人之外,另两级台上,大律战将足有三百之数,相比于蚩彦骨末英的麾下多是青壮一辈将领,此地汇聚的皆是四旬以上的沙场老将。
见大溱一方,先行摆出阵列,次级台上,一员老将转向高台,神色肃穆道:“陛下,老将请领先锋大军,出阵迎战。”
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废话,神色也不见丝毫轻慢,反而颇为郑重。
对蒙鏊的布阵,他虽然不解,但驻守边境十数年,他与蒙鏊打的交道,可是太多了,并不以为其会无的放矢。
此刻请战,也是抱着前去试探之意。
蚩彦骨六如看向淳虞寒,后者起身道:“乐辽将军对蒙鏊和镇北军相持多年,对其极为了解。臣下以为,首战乐辽将军应是最适合人选。”
蚩彦骨六如复将目光看向台下众将,众将并无人起身相争,也并无异议,只静待他下旨发令。
蚩彦骨六如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但蚩彦骨启衡和晋冶冥却是一齐眉头微动,察觉到了其那一丝淡淡的不悦。
但两人也并未开口,只是静待在旁。
没过多久,蚩彦骨六如看向乐辽节,淡笑道:“乐辽将军,忠勇可嘉,此战便令老将军为前锋主帅,整军出战,扬我国威。”
说罢,起身走到台下,手向侧伸,再道:“取朕青溟剑来,朕亲手为老将军佩剑,祝老将军旗开得胜,贺我大律武运隆昌!”
“老臣叩谢陛下!”
在一众大律将士,随之高喝武运隆昌之间,乐辽节拨甲单膝跪地,领旨谢恩。
蚩彦骨六如探手将人扶起,亲手将一柄并不华丽,一看就是真正杀伐剑器的四尺宝剑,悬挂在乐辽节腰间。
这一幕可谓是看的诸多人眼热不已。
青溟剑并非什么尚方宝剑,御用配饰,但却是蚩彦骨六如从青年时期初入战场时,便随身携带使用的战剑,意义远比其而今身配帝剑,要更重要的多。
虽然乐辽节在军中也算威望不俗,可在很多人眼中,其更多的是熬出来的资历,并非打出来的威名。
而且其只是小贵族出身,门第要比在场大多数人都逊色很多。
现在这一遭,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是其腾云直上的晋身之阶,无论此战之后,其胜败存亡,都已简在帝心,仅凭此剑,大律半数权贵,就不敢不对其假以辞色,郑重相待,不敢轻怠。
乐辽节自己自然也是欣喜激动非常,有了这柄青溟剑,即便他在此间战死,家族后辈,也将有诸多受益。
此前请战是为国为战,当下却也更多了些私心在内。
只不过这个私心的促使下,不是削弱了他的战心斗志,反而更让他起了效死之心。
他并不以为,自己真能战胜蒙鏊一场,也并没有失去冷静。
他只是想尽可能的在这一战中,去展现自己的忠勇,让眼下的好事,不会变成恶事。
咚咚咚……
律军战鼓擂响,乐辽节眼神坚毅的阔步行下高台,上马往前营整军。
随后,律中路军三万前锋踏阵而出,向镇北第一军阵列逼去。
“刘虞。”
镇北军方面,蒙鏊面色默然的看着律军踏来,开始点将。
镇北第一军左前军郎将刘虞,当即应命。
“末将在!”
其人身高五尺又半,并不算魁梧,但目光格外坚毅,一张国字脸上衬托下,更给人一种可靠之感。
“三军刀盾予你麾下,列阵在前。”
蒙鏊的第一道将令,随之下达。
“末将领命!”刘虞朗声领命,接旗前奔。
紧接着便是第二道,“肖戈,率马军沉于两翼。”
中军马军营都尉肖戈,阔步而出,领命接旗,提着长槊快奔向后,集结马军。
其体型欣长,孔武不凡,但年纪却是不大,仅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其也是勋贵出身,但却十四岁起便跟在蒙鏊身边,是镇北军中实打实的戍边老卒,也是蒙鏊引为传人的几个后辈之一。
“甘屈。”
“末将在!”
随着蒙鏊的话音落处,又一员骁将站出,其只有寻常男子身高,整个人却约莫有两个寻常男子宽厚,往那一站,像个石墩子一样,长得却是一副庄稼汉的模样,看着憨厚朴实之极。
其身后背着一对四尺短镋,却隐现暗红之色,显得极为凶厉狰狞,与其本身形象,大为迥异。
“领三军跳荡,听令破敌。”
蒙鏊的命令没有久待,再次传下。
“甘屈领命!”
“蒙玦。”
蒙鏊的亲兵都尉,也被点将而出。
其是蒙家家将,家生子,也是蒙鏊的第三任亲兵都尉。
相比先前几人,蒙玦神色紧张中夹杂着激动。
蒙鏊已经数年并未亲临阵前,他们亲兵营,也是许久未曾切身参与大战之中,相对而言,也就少了许多磨砺。
眼下这一来,就是这般重要的战局,纵有终于可以得展抱负之心,却也终究心有忐忑,怕负了大将军重任,更怕耽误了战局胜负。
蒙鏊也是多看了其几眼,对其露出一抹微笑,予以鼓励和安慰,“放手去战,蒙家子弟,没有孬种!领三军奇兵,待令而动,去打出我蒙家儿郎风采来。”
“喏!”蒙玦领命接旗,压下心中杂绪,前往整军。
“你们几个也别看我了,王珲,去领三军矛手。李却,领三军弓弩手。余下众将,等候补缺。”
看着余下众将不住投向自己的殷切目光,蒙鏊道出余下安排。
左虞侯军郎将王珲,和左后军郎将李却,当即欣喜领命。
余下随战将领,虽有些遗憾,但也迅速整肃神色,将目光投注在战场之中。
随着蒙鏊做出调度,镇北军阵列也快速调动起来。
同时,律前锋军也已经逐渐逼近,战事,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