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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站在大厅犹豫了几秒,眼睛看着上楼的楼梯,但最终没选择等着达利安的手术结束,只是在把情况告知了舒尔顿后,离开了警局。
达利安下楼时,奥尔已经走了一刻钟了。
“去看熏肉铺的大坑了?”达利安皱起了眉,“确实是忽略了的地方,希望还能有证据留下来。”
熏肉要的是烟和温度,下面那个火塘更偏向闷烧。熏肉作坊除了产出熏肉外,还能产出少量的木炭。只是因为木炭带着肉味,所以卖不上高价。但火塘里想烧毁什么东西,并不是一件难事。
“局长,您带回来的猪贩子一家,他们的智力好像有些问题。”
“智力有问题?”
“是的。夫妻俩还稍微好一点,那个儿子从清醒过来,就开始哭着要妈妈。”
“不是装的吗?”
“不太像装的。”
被舒尔顿这个人精子说“不太像”,那就代表对方真的是一个傻子。
可达利安是直面过那一家三口的凶悍的,他最先打倒的就是那个儿子,接着举着儿子当做盾牌,才快速干掉了有所顾忌的猪贩子夫妻俩。
“还有……”
达利安有些意外舒尔顿的犹豫:“说。”
“我没有证据,就只是猜测……那夫妻俩的容貌长得有点像。我曾经见过那种罪之子。”
罪之子有很多种,但根据舒尔顿话的前后,他这里指代的,是血缘过浓的产物。
不需要再去看猪贩子夫妻俩的长相,达利安能立刻回忆起来,实际上,那两个人不是“有点像”,而是几乎一模一样。
相同颜色的头发与瞳孔,几乎复刻出来的尖鼻子,他们的下巴都有一道缝,他们的儿子也有。
当达利安前往审讯室时,也正好是猪贩儿子闹得最凶的时候,即使审讯室隔音良好,但隔着门,依然能听见那个男人仿佛杀猪一样的嘶吼嚎叫:“啊啊啊!我要妈妈!妈妈救救我!妈妈我疼!啊啊——!”
猪贩儿子的块头很大,身高在一百八十公分左右,比达利安还要壮出一圈。是壮不是胖,他的肌肉紧绷,隔着衣服也能看出来块块肌肉就像是扎紧的火腿,肩膀的位置壮得看不见脖子。可这样一个壮汉,现在就像是一个被打了的孩子,不断哭闹撒泼着要妈妈。
他脸上的那种真挚的恐惧与慌张,不像是伪装的,难道他真的有智力问题?
但达利安问过那些被绑架的可怜女人们,她们都被这个哭泣的壮汉□□过,每天。那些女人有站街女,有清晨外出去地里帮忙的农女,还有被猪贩一家在夜里闯进家里绑架的。
无论是顺从的,还是反抗的,都被关在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她们不被允许穿衣服,排泄只能使用两个木桶。每个人都在肩膀上被烙印了数字,并被告知,除非怀孕,否则不能离开那间房间。
有一次有个女孩砸晕了猪贩儿子,意图逃跑,当然,她最终是没能逃离的。但具体她怎么样了没人知道,她们只是在楼上听了整整一天那个女孩的惨叫。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上面的头有问题,但下面的头没问题,就能放肆地侮辱女性?
“把门打开。”达利安命令着,舒尔顿以为他们的局长要审问这个傻子,但达利安没等门打开,就已经转身走了。
舒尔顿:“?”
自认为能将上司们的想法揣测个**不离十的舒尔顿,有些茫然了,要继续开门吗?
“开门,就把门敞开着。”
“呃,是的,局长先生。”门被打开了,猪贩儿子也看见了,他嚎啕吼叫的声音更大了。
达利安已经通过小暗孔找到了猪贩夫妇,他们俩被放
在了同一间审讯室里。两人应该已经听见了儿子的惨叫,也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他们看起来……确实智商也不高的样子。
“我进去。”
“您可真是睿智,局长先生!”舒尔顿明白过来了,局长之所以是局长,果然是有原因的。
达利安走进了猪贩夫妇的房间,他们立刻停下了挣扎,嘴唇下撇,用凶悍仇恨的眼神看着达利安。
“你们杀了多少人?”
“……”
“不想说也无所谓,目前我们发现的尸体,已经足够把你们一家三口都吊死。”
“我儿子谁都没杀!”老太婆立刻用粗嘎的声音驳斥着,“他就是个天使,所有人都是我们杀的!”
“对,他没做错任何事!”猪贩也跟着点头。
“说说吧,你们为什么杀人?”
这个问题引来了两人疑惑的目光,猪贩嘎嘎怪笑着露出满口黑牙:“为什么不?人比猪还要蠢,他们在前边走,不会跑,不反抗,我们就抓了。”
猪贩老婆也在怪笑:“捉到了,他们就会乖乖跟我们走。”她憋着气,发出尖利的怪叫,“求求你们,别伤害我,我什么都给你们,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哈哈哈哈哈!”夫妻两个一块大笑了起来。
他们连最低线的道德都没有,不,应该说,他们没有将其他人也视为“人”,视为同类。除了自己的家人,其他人或猪都没什么不同。
“妈妈——”可他们儿子的惨叫声,立刻让这夫妻俩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再次对着达利安咆哮了起来。
“现在,你们也是我的猎物了。”达利安冷淡地说,“那你们也该学学怎么做一个猎物了,舒尔顿。”
“是,局长先生!”
“十鞭子。”
“是!”
鞭子的破空声和更凄惨的叫声,很快就从门口传了进来。
猪贩夫妻俩果然比他们的儿子智商高一些,他们收敛起了霸道和凶狠的脸,猪贩老婆甚至发出了凄凉的哽咽:“您也该知道,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善良的孩子,他做的所有事,都是我们命令的。”
一个一拳头能把人砸得头破血流,能强迫伤害女性的“孩子”。
“当然,我也这么认为,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们伤了多少人?”
“我们,呃,我们也不知道……”
“那你们就好好回忆一下吧,从最初的开始。”
达利安发现,这对狡猾又恶毒的猪贩夫妇,他们的行为比他这个狼人,还要更接近于野兽。当确定无法反抗,敌人又比他们更凶恶时,他们立刻乖巧了下来,努力满足达利安的愿望。
“最初?是几十年前吗?”猪贩眯着眼回忆。
“应该是几十年前了。”猪贩老婆也点头。
“哦,是爸爸妈妈吗?”
“不,还得更远,是那个金头发的小.婊.子。”
“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小.婊.子!嘎嘎嘎!我们还点火烧了她的家。”
“对!嘎嘎嘎嘎!”
夫妻俩相对而笑,对视的双眼里有些浓情蜜意的味道,站在后边的舒尔顿忍不住退后了半步。
达利安只是挑了挑眉,看来他们应该真的是兄妹……
两人还在怪腔怪调地回忆着,咒骂那个金发的“小.婊.子”,她是村中一位商人的女儿,很漂亮,有很多男孩女孩与她一起玩耍。相对的,猪贩子家的两个孩子却被所有人所孤立,因为“他们说我们杀人,吃人!那些小恶棍!”
于是在一天夜里,他们的父母带着他们,潜进了那家商人的家里,挨个捅死了那一家人,又点了一把火,烧掉了商人家的房子。
他们把小女孩带了回来,因为猪贩年纪足够了,要给他做妻子。不过这件事没成功的,猪贩老婆趁着父母一个没注意,捅死了小女孩。
原来杀人和劫持女性这种事,还是家族传承。而几十年前,警察体系甚至还没有建立,这种凶杀案是由领主或治安官负责的,但除非受害人有足够的背景,否则领主和治安官在收走了被害人的财产后,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讲述着罪恶的猪贩夫妇再次对视,猪贩说:“我当然只爱你,我亲爱的。”
猪贩老婆的脸上竟然露出少女一般的娇羞笑容。
他们的父母并不支持自己的儿女结为夫妻,要将女儿嫁出去,于是那天晚上,还年幼的猪贩夫妇两人学着父母杀掉商人的样子,潜进了父母的房间,把他们也杀死在了床上。
旧的猪贩夫妇死了,这对兄妹就成为了新的猪贩夫妇。
“对不起,亲爱的,我只生了一个儿子。”
“没关系,亲爱的,我们就要去天堂了,在那,我们会生下一个女儿的。”
“你们确定你们能上天堂?”
“当然,我们就像亚当和夏娃!”猪贩骄傲地说。
《圣典》上,夏娃是用亚当的肋骨做的,所以,猪贩是认为亚当和夏娃也有着血缘关系吗?
但接下来,让他们更详细地说到底杀了多少人,这两人确实没办法说得清楚了。因为他“觉得能杀就会杀”,对于女人则是“儿子喜欢了就去弄来”。一开始两人还会将人分尸,大块的肉喂猪或掩埋。
他们倒是不吃人:“我们可是神的子女,怎么能做出食人的野蛮行为?!”
可也仅此而已了。
随着杀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甚至懒得处理了,就直接扔在谷仓的稻草下,尸体在那**得很快,一个冬天过去,他们会先把旧的稻草堆里腐熟的东西洒进农田,剩下的零碎点一把火烧一遍后,再次扔进稻草堆,跟随着下一年的新尸体再次腐烂。
说到这的时候,舒尔顿捂着嘴跑出去吐了。他那狼狈的样子,让猪贩夫妇再次大声怪笑了起来……
所以,现在从稻草堆里发现的尸体,只是今年的。
但有一点猪贩夫妇承认,那就是所有被害者的随身物品,除非毁坏得太严重,被随手扔掉了,否则就在他们的家里。
“你们为什么不卖掉?”
“为什么要卖掉?”
“换钱。”
“不不不,我们不缺钱。”“那是我们的。”
“你们不想换个更好的房子,或者搬去更好的地方吗?”
“没有地方比家好。”“为什么要搬家?”
虽然两人回答得稀里糊涂,当达利安明白原因了,他不久前已经想到的,这两个人不是人,是野兽。野兽获得了战利品会怎么样?会拖回巢穴里筑巢。那些被害者的个人物品,就是这样的战利品。
“你们躺在那些衣物堆积的床上,是不是很舒服?”
“当然!”“再没有比那更美妙的床了!”
果然,这两个人的表情,说明了他们对那个窝,有多么的喜爱和满意。
奥尔匆忙回到了熏肉铺,万幸他们留了人手,现在这边倒是没看见记者了,却徘徊着大量的穷人。警车一来,这些人钻进了巷道里,却依然探头探脑的。
看着他们,奥尔想到的就是动物世界里的鬣狗,它们徘徊在尸体周围,只等着狩猎者一个走神,就会窜上去,叼上一块肉就立刻离开。
那时候看电视觉得鬣狗不但丑,而且生活方式十分下作,现在看着这些人……奥尔却明白了,那只是一种生存方式,甚至谈不上生活,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奥尔走进了熏肉铺,这里依
然烟熏火燎的,大火塘里闷烧的木头没人去管,奥尔从边上捞起长长的火钳,开始把木柴拨开,从火塘里拖出来。跟着他来的大麦克,已经带着他的人打来了水,用水浇灭燃烧的木柴后,寻找着可能的线索。
“这是人的肩胛骨吗?”
“不,这像是牛的后腿骨。”
“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根肋骨……人的吗?”
“不确定。”
“这个……”
“对,这个一定是人的。”
奥尔在这个巨大的火塘里翻了整整一个晚上,他们找到最多的是各种各样认不出到底是人是兽的骨头,烧得融化的不知名金属块,一杆烧变形的短.枪……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身黑乎乎的奥尔回到了警局。这时候审讯室里的人都被塞进了拘留室,奥尔说了一声后,没在原地等着他们把人带出来,而是回了家。
奥尔跑去客房的盥洗室洗了澡,裹着一条客房的床单,走进了主卧。早就听见动静的达利安已经开了灯,看见他进来就捞起本该放在盥洗室的大毛巾,走向了奥尔:“要夜袭我吗,奥尔?”
“嗯。”
“开个玩笑,我知道你……”等等,刚才奥尔回答了个什么?
达利安僵住了,奥尔开始动了。他双手按在达利安的肩膀上,把他朝后推。达利安被他推得乖乖后退,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睡、睡袍被拽开了!?
奥尔抱住了达利安的左臂,将脸颊贴了上去,温柔地蹭了蹭。
达利安叹了一声,抬起右臂,用右手盖住了奥尔的后脑勺:“我没事了,奥尔。没事了……”
奥丁睁开了眼睛,歪着脑袋看着他的两个主人,但大概是没看懂吧。很快它就重新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们拥抱到了天亮,奥尔起身时,干透了的头发四处乱翘。达利安抬手拨弄了一下这团亚麻色的杂草,乱翘的发梢摇摆着,让达利安的心脏也感觉到了阵阵细软的痒。
奥尔突然躲了一下,达利安:“?”
“我会长高的。”奥尔脸上有些发热,大叔的年纪却还在意这些,实在是太尴尬了。但被伴侣像是撸个孩子一样,撸自己头发上的呆毛,心情又实在是复杂。
“嗯,你当然会的。”达利安温柔地笑着,又撸了一把奥尔的头毛。
“……”明明笑得一脸成熟稳重,为什么还要干这种幼稚的事情。奥尔转头不理他,拿梳子梳头发去了。
“怎么样?有发现吗?”达利安问。
“有,我们发现了一块,不,应该是半块人类的下颌骨,还有大半块额骨,一小块枕骨,以及其余零碎,勉强拼凑出来了一个不完整的人类颅骨。它已经被烧得黑乎乎的了,从这些骸骨上,依然发现了一些细小的碎肉,只是已经被烤干烤糊了。
当然还有其它一大堆的骨头,不过这些东西一群警察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属于人的,所有都一股脑的送去给法医了。我一想起老法医看见那堆东西时的眼神,就不寒而栗。”
“恶狠狠的?”
“不,阴森森的,我还依稀听见他念叨着‘今天给学生们的课题找到了’。”
“那确实很可怕。”达利安点头,他稍微能想象到是怎样的可怕了。可就在他要点第二下的时候,奥尔突然窜了过来,一口吻在了他的下巴内侧。
电击一样的刺激感袭来,对达利安来说,这种感觉已经不算陌生了,但依然让他每次都膝盖发酸,浑身发软。
“嘶!你!”
奥尔又亲了一下,达利安软得直接倒在奥尔身上了,不是被他搂住,现在就要滑到地面上去了。奥尔抱着他,把他放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留下一句“我去做早饭
!”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浑身发麻的感觉淡去,达利安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可走到门口的他,却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了。
他私下里让安卡试过,亲吻当然是不能的,只是让安卡摸一下下巴。结果是没感觉,就和他自己碰自己一样。只有奥尔是特别的,这可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早晨奥尔准备的是松饼加煎蛋,加麦芽糖,苹果片。本来奥尔想弄两片腌肉的,但是看见那肉就浮现起熏熟的人体躯干,以及从大火塘里翻出来的各种碎骨头片,于是奥尔把拿出来的熏肉放回去了。
一边吃饭,达利安一边把昨天自己那边的案情给奥尔讲述了一下。
奥尔听他讲述猪贩家木屋环境的时候,连松饼鸡蛋也不想吃了。他觉得,猪贩那家可能不只是自认为野兽,还是那种囤积狂,专有名词好像是叫……强迫性储物症?不过这个没法说。
“不想吃就不要硬吃了,毕竟你的正餐是吃我。”
奥尔哽了一下,差点噎着,等把食物咽下去,奥尔想回击,但实在想不出新词来。达利安已经站起来:“我去警局了。”
奥尔摸着脸,在心里嘀咕:现在……他们有那么点新婚夫夫的感觉了吧?
家园有多甜蜜温馨,离开家园面对这个世界,就有多阴森恐怖。明明是个低魔世界,没有恐怖的怪物,没有克系大神,但这个世界依然扭曲狰狞。
奥尔要的人已经在审讯室里了,他刚打开门,就听见了咳嗽的声音。
穿着背心的熏肉工坐在里边,奥尔坐在了他的对面,问:“你有家庭吗?”
熏肉工沉默了一会:“我曾经有妻子,还有三个孩子。”
“曾经?”
“我们的小儿子生了病,为了买一瓶止咳药水,她去站街了。我没能陪她去,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跑了。我的小儿子死了,第二个儿子也开始发烧咳嗽,然后是大儿子。”
奥尔点了带头,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假如熏肉铺老板要赶走他,那他当然更是没什么可顾忌的了:“那么,你们杀的人是谁?”
熏肉工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攥在一起,搓了搓,他嘴唇颤抖,有些畏惧地看着奥尔:“我没……”他想辩解,可声音嘶哑,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们对门的鲜肉铺屠夫看见了一些东西,比如,昨天你们运进去的麻袋里,放着的不是往常的木柴,而是一具尸体。另外,你觉得你的两个同事,会为你继续隐瞒吗?毕竟,说了是你自己死,不说就是陪你死。”
眼泪瞬间从熏肉工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叫,又憋了回去,这下鼻涕也流出来了。
“我不想的,我没有,我……”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我去了我妻子站街的地方,我发誓,我只是想去找她而已。但没有,谁都没有……只有那个男人,他穿着体面的衣服,朝我走了过来,走……咳咳!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了愤怒,一定是魔鬼那时候附在了我的身上。不是我干的,是恶魔!魔鬼!咳咳!咳咳咳咳!”
他过于激动地吼叫着魔鬼,咳嗽很快让他冷静了下来,他抓着自己的喉咙,整个人扑在了桌上。咳嗽了将近五分钟,他才终于粗嘎喘息着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