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子夏奉命出使月氏。
出使塞外,危机重重,但弥子夏一点都不惧,轻车简从,只带了三百人的使团,便持旌节前往月氏人的王庭。
此时的月氏人只是一个部落联盟,但并不松散,至少无人敢于挑战月氏王的权威。
弥子夏了解到,现在的月氏王名为图瓦戈,勇武之余,更是阴险狡诈之辈。图瓦戈是弑兄篡位的。
十五年前,图瓦戈趁着前任月氏王外出狩猎之际,勾结族内的酋长,一举袭杀前任月氏王,将其子嗣亲信斩尽杀绝,随后又将魔爪伸向了东面的匈奴人,连年征战,胜多败少,巩固了自己的威望。
紧接着,图瓦戈又出兵西域,凡是敢于违背自己的西域国家,轻则割地赔款,重则亡国灭种!
在这样的雷霆之势下,图瓦戈也确立了月氏人在西域的霸权。
游说这么一个如狼似虎的强权人物,弥子夏的心里并无多少把握。
月氏王庭。
图瓦戈坐在主位上,与左右两侧的月氏贵族们喝着马奶酒,欣赏着穿着性感的胡姬们的曼妙都舞姿,不时的交谈着,耳中听着胡笳之声,着实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但就在这时,一名卫兵小跑进来,禀告道:“大王,秦国使者求见!”
“秦国使者?”
图瓦戈愣了一下,随后他挥了挥手,示意舞姬和乐师们都退下。
“这秦国的使者是何许人也?”
“回禀大王,那人自称是秦国的右丞相,弥子夏。”
“相?”图瓦戈不禁为之动容。
图瓦戈虽身处塞外,但对于中原的一些见闻并不少,中原的相国,地位尊崇,堪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没想到秦国竟然舍得派出这么一位相邦出使月氏!
图瓦戈环视了四周的月氏贵族一眼,出声道:“各位,你们谁比较了解秦国的情况?”
这时,一名两鬓斑白的月氏贵族起身道:“大王,据我所知,秦国是中土的一个大国。我对于秦国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在一百多年前,秦国有一位穆公,称霸西戎,辟地千里,把好多戎狄都赶到了草原上,或者是戈壁滩上。”
“而后,秦国消停了一段时间,接着又有一个叫做卫鞅的人,在秦国实行变法,使秦国开始崛起,大荔、乌氏、朐衍等游牧民族都先后为其所灭,秦国几代人的霸业,现在就连咱们东面的义渠人,都已经被秦国灭亡了。”
闻言,图瓦戈动容道:“秦人能把义渠灭掉,足见其强大。”
“不错。”那个月氏贵族行了一记抱胸礼,说道:“大王,秦人绝不是好招惹的对象。义渠国曾经十分强悍,其全民皆兵,控弦之士号称三十万,这样的草原国家都被秦人灭掉,可想而知,秦人之强大。”
一个胡络腮的月氏贵族起身道:“哼哼,阿凡提,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你说的那是曾经的义渠人,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灭亡时的义渠已经孱弱不堪,当时若非咱们大月氏正在同匈奴人作战,一定东进灭亡义渠不可!”
“阿史那沙吡,你以为我说的是虚言吗?”阿凡提挑眉道:“我可是专门了解过秦国的情报的,这绝不是一个好易与的国家!根据那些中原商旅的说法,秦国,奋击百万,战车万乘,民殷实,土地肥沃!这固然有些夸张,但足以说明秦人的厉害!”
“我看你是被那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忽悠了吧?”
阿史那沙吡嗤笑了一声,说道:“秦虽号称大国,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反正我所见到的秦人,或者中原人大多都是衣着华丽,身材瘦弱的,见着咱们月氏骑兵就跑,他们只是待宰的羔羊!何须怕了他们?”
阿凡提摇了摇头,显然不想与阿史那沙吡争执这些。
“大王,秦国的使者此来,必定是为了这段时间咱们驱逐中土商旅之事,大王需好生应对才是。”
“好生应对?”阿史那沙吡瞪着眼睛道:“阿凡提,你真是越活越胆小了!依我看,大王不妨将这秦国的使者宰了,脑袋做成酒器,震慑秦人!秦人居然敢把手伸到西域,难道他们不知道西域,是咱大月氏的地盘吗?”
“正是!”
“阿史那沙吡说的没错!大月氏的尊严不可侵犯!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些秦人!”
“嘿嘿!我听说中土遍地是黄金,富庶得很,这来的使者又是他们秦国的丞相,是个大人物!大王不妨将秦使扣押下来,要挟秦人交出赎金,把秦使赎买回去。”
听见众人这般肆无忌惮,阿凡提忙道:“万万不可!咱们大月氏这么做,无异于与秦国结下了血海深仇,秦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阿凡提你这胆小如鼠的家伙,咱们还怕了秦人不成?”
看着一众月氏贵族在底下喋喋不休地争论着,月氏王图瓦戈不禁一阵心烦意乱。
阿凡提是月氏族当中少有的智者,对于他的建议,图瓦戈不容忽视。
图瓦戈眯着眼睛道:“不要争了。先见一见秦国的使者再说!”
少顷,弥子夏就被带到这座偌大的穹庐当中,随行的只有一个通晓月氏语的翻译。
弥子夏进入这座穹庐的时候,左右两侧的月氏贵族都吊儿郎当的坐着,一脸不善地看着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好似要把弥子夏活活生吞了一般!
弥子夏暗道:我这是进了狼窝了吗?
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是龙潭虎穴,弥子夏都要闯一闯!
“大秦右丞相弥子夏,见过月氏王!”弥子夏不卑不亢地向着月氏王图瓦戈行了一记抱胸礼。
图瓦戈并没有赐座,而是打量了弥子夏一阵,随即眯着眼睛,折射出一种危险的目光,沉声道:“弥子夏,你见了我,为何不跪拜?”
“就是!你这狂徒!见了我们大王竟敢这般倨傲,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阿史那沙吡趾高气昂地道。
旁边的月氏贵族亦是纷纷附和着道:“上一个不尊我王的匈奴使者,头颅已经被做成了酒器,尸体被扔到野外喂狼了!弥子夏,你好大的胆子!”
“快跪下!”
看见一众月氏贵族这般叫嚣着,弥子夏一点都不慌乱,而是眉头一皱,慢条斯理地道:“月氏王,月氏与中原的礼节截然不同,月氏行抱胸礼,中原行跪拜礼,然则中原的跪拜之礼,是为父母与儿女之礼,君臣之礼,天人之礼,子夏在秦国,当行跪拜之礼,而入月氏,自然当入乡随俗,行月氏该有的抱胸礼,我这不是在尊重月氏王吗?我这不是在尊重月氏的风俗习惯吗?”
阿史那沙吡叫嚣道:“弥子夏!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弥子夏昂首挺胸道:“月氏王,我身怀秦王诏令而来,是为使者,不是你的仆人,更不是你们月氏的阶下之囚!何须向你行礼?我弥子夏这一生坦坦荡荡,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主,但绝不会向你下跪的!”
闻言,图瓦戈的眼中折射出一种异彩,随后压了压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弥子夏,你还真是能言善辩。”图瓦戈斜靠在主位上,一手扶着自己的脑袋,喝了一口马奶酒,而后淡淡的道:“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秦王让你出使月氏,所为何事?”
弥子夏垂手道:“月氏王明鉴!子夏此来,是为秦与月氏互好之事。”
“互好?”图瓦戈愣住了。
“是的。”弥子夏回答道:“月氏王,我王有意结交四方之豪杰。在我王看来,月氏王就是当世之豪杰,原本,秦与月氏是秋毫无犯的,盖因中间隔着一个义渠,现在秦与月氏已经接壤,是为邻居。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这邻里关系,自然是要维系好的,月氏王以为然否?”
图瓦戈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说道:“弥子夏,你这话说得好听。远亲不如近邻?那是你们秦人的一厢情愿,是你们秦人自己的想法,但是在我们月氏人看来,手足尚且相残,何况邻里?大月氏是没有邻居这个概念的。”
“西域,是大月氏自古以来的地盘,西域诸国皆对大月氏唯命是从。你们秦国竟敢把手伸到西域,以为大月氏的战矛不锋利吗?”
弥子夏笑了笑,又道:“月氏王,月氏的战矛够锋利,我秦剑又何尝不犀利?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秦国只是鼓励商贾西行,通商于西域,无意于同月氏争夺西域的控制权,请月氏王明鉴!”
“呵呵!弥子夏,你少在这里糊弄我。”图瓦戈撇了撇嘴道:“西域的好处你我都很明白。这就是一条财路!这就是一块肥肉!这块肉就这么大,够咱们月氏人自己吃的,但尔等秦人想要插嘴,还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弥子夏闻言,不禁眉毛一挑,道:“月氏王,我不是吓大的,秦人更不吃恐吓这一套!倘若我们秦国露出獠牙,恐怕不只是西域,你们月氏能不能延续下去,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还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