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墨寒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琰,陈琰恍若未觉,仔仔细细地擦着匕首。良久,南宫墨寒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陈琰你有完没完,你摆出这么一副颓废消沉的样子给谁看的!你知不知道你娘都快被压垮了!”
陈琰抬头看着他,很快又重新把头低下,把被南宫墨寒抓住的手用力往外抽。
南宫墨寒可不会松开他,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让陈琰根本无法挣脱,“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振作起来!你以前不是说要像你祖父一样当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你不是说你是男汉子,会像你爹一样保护你娘吗?现在呢?在你娘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干些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绝食,你觉得你很能耐是吗?!”
陈琰攥起双手,身体微微颤抖,抬首与南宫墨寒对视,眼神中复杂的情绪让南宫墨寒无法看懂,“是,我是说过要当大英雄,可是我祖父死了,我爹也死了!我的天塌了!我的天塌了你懂不懂!”说到后面,陈琰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把话喊出来的,眼中含满泪水,脸上是压抑了许久的痛苦。
南宫墨寒顿时默然,放开了他的手,随后抿了抿唇说道:“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吗?你别忘了,你娘、你祖母的天也塌了,她们现在很需要你。既然你的天塌了,那你就更应该让自己强大起来,去当你祖母和你娘的天,就像你祖父和你爹一样。”
“像我祖父他们那样……”陈琰喃喃自语,而后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又滑下了两行泪水,他捂住脸,肩膀耸动,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南宫墨寒被他的模样弄得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说错话了吗?”
陈琰没有理会他,依旧又哭又笑,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但仍把脸埋在手中,闷闷地说道:“你知道吗,从小,我祖父就教我要忠君为国,他说保护家国百姓忠于圣上就是陈家的使命;陈家要做的,就是不辜负陛下和百姓的信任,守好北安国门,哪怕是死,也不能让外敌踏进我北安一分一毫。”
南宫墨寒安静地听着,陈琰突然抬头看向他,脸上泪痕犹存,声音哽咽地说道:“我一直都把我祖父的教导铭记于心,发誓要做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我的理想是不是对的,我也不知道祖父他是不是错了。”
“祖父总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陈家也一直效忠于陛下,从未有过任何不敬的想法。可是陈家军覆灭了,我祖父死了,我爹连尸体都找不到了!”陈琰突然抓住了南宫墨寒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神色十分脆弱,“原本,行军作战有流血牺牲是很正常的,可是他们本来不用死的!如若王大将军派兵救援,他们根本不会死的!”
南宫墨寒安慰地拍了拍陈琰的后背,“你说的我都知道。”
陈琰继续说道:“我知道王家跟我陈家关系不好,我虽然恨极了他们袖手旁观,但我大概能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是我不明白,我陈家军将士死得那么冤屈,为什么陛下连查一查都不愿意,甚至还把战败的原因归咎到我祖父身上?战败一事那么蹊跷,摆明了有问题,为什么陛下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陈琰越说越崩溃,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所接受的忠君教导究竟是不是对的,“我祖父半生戎马,为北安开疆拓土,为陛下鞠躬尽瘁,连死都死在了战场上,可陛下为何那么轻易就让我祖父背上了战败的罪责!我陈家军十万将士的性命就那么没了,陛下连给他们一个公道都不愿意!我陈家这么多年追随陛下,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就这么被陛下弃如敝履!我祖父教我忠君为国是不是错了?我陈家军这么多年为北安付出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你告诉我,南宫墨寒你告诉我啊!”
陈琰紧紧地抓着南宫墨寒不放,眼中是忐忑不安的恳求,也是触之即碎的希望。看着他的样子,南宫墨寒相信,自己只要说一句不值得,陈琰最后的希望就会彻底湮灭。
南宫墨寒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忠君为国没错,错的是龙椅上坐的人;陈家军为北安付出的一切也是值得的,只是有人不懂得珍惜。”
陈琰泪眼朦胧地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南宫墨寒抓着陈琰的双肩,与他深深对视,一字一句地说道:“陈琰,我问你,你祖父征战沙场是为了什么?陈家军拼命守护的又是什么?”
陈琰道:“自然是北安。”
“对,是北安,但准确的说,是北安的百姓。”南宫墨寒的语气无比认真,“陈家军厮杀奋战是为了皇上不假,但更多的,是为了保护他们身后的百姓。只要百姓们安居乐业,陈家军的付出就是值得的。至于效忠皇帝,这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有的皇帝是明君,自然值得效忠,但有的却不配皇位,若一味效忠,那便是愚忠了。问题从来不在于忠君为国这件事,而是在于坐在龙椅上的人配不配做皇帝。”
陈琰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陛下不配做皇帝?”
南宫墨寒捂住他的嘴,严肃地说道:“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告诉你,是不是皇帝并不能决定一个人配不配追随。要不要效忠皇帝,怎么效忠,需要你自己想明白才行。”
陈琰嘴巴微张,“那,要是皇帝不配效忠呢?”
南宫墨寒道:“那就不效忠,学着隐士高人归隐山林就行。”
陈琰沉默了一下说道:“陈家不可能归隐山林。”
南宫墨寒低声道:“那就自己找个值得效忠的主子,龙椅从来不只有一个人能坐。”
陈琰顿时万分震惊,看着南宫墨寒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像是从没想到自己这个好友会说出这种话来,哑然半晌,才声音干涩地说道:“南宫墨寒,你知不知道这些话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