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陈家。
正堂里停着两口灵柩,长明灯摇曳燃烧,白色的香烛流下烛泪,白绫高高悬挂,花圈和挽联透出萧瑟哀凉之感,目之所及,一片缟素,气氛压抑低沉。
陈夫人模样憔悴地跪在蒲团上,穿着丧服的身形十分单薄,对一旁烧纸的陈老夫人说道:“母亲,您已经一整天没合眼了,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陈老夫人满头银丝,面容比以往更加苍老,枯瘦的手缓慢地抓起纸钱,轻轻摇头道:“不了,我留在这里,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母亲,父亲和夫君已经没了,您现在是陈家唯一的顶梁柱,您若再倒下,陈家的天就真的彻底塌了。”陈夫人一向是个柔弱的女子,但到了现在,也变得坚强起来了,“快些回房吧,这里有我和琰儿就够了。”
陈老夫人看了眼默不作声地跪在一旁的陈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纸钱扔进了火盆里,“罢了,人老了,确实不能再拖后腿了。”
陈夫人说道:“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老夫人摆摆手,在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转身离开了正堂,佝偻的背影尽显凄楚。
陈夫人叹了一声,看着陈琰说道:“琰儿,你还好吗?”
陈琰缓慢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空洞无神,一言未发地摇摇头,而后继续低下头烧纸,浑浑噩噩的样子仿佛失了魂魄,再不是往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兴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陈琰这样已经一整天了,陈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抹了抹不知何时滚落的泪水,抬眸看着案桌上的两块灵位,悲怆地说道:“琰儿,往后,你就是陈家唯一的希望了。”
陈琰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再度抓起一把纸钱放进火盆里,低垂着头,不哭也不说话,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
见他这般模样,陈夫人仰起头,似乎是想要透过屋顶看到外面的天穹,看到传说中高高在上的仙人,“陈家两代戎马一生,自认对得起家国百姓,怎的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老天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陈夫人呢喃着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陈琰木然抬首,看着祖父和父亲的灵位棺椁,眼眸幽深得毫无光彩。是啊,陈家,做错了什么呢……
陈琰手中的纸钱从指缝中滑落,飘飘洒洒地落到了火盆里,一点一点,被火舌所吞噬。
翌日,陈家来了些吊唁祭拜的人,但寥寥无几,都是陈家两位将军私交甚笃的好友,至于那些平日里对陈家巴结奉承的官员却一个都看不到。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现在陈家的败落已经注定,仅剩一个十三岁的陈琰,在外人看来,基本没有可能重现往日荣光;更何况,现在陛下对陈家的态度不明,也许会把战败的责任归咎到陈家身上也未可知,若与陈家交往过密,谁知道会不会惹祸上身。朝堂上多是些老油条和墙头草,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离陈家越远越好,又怎会登门吊唁。
老话说得好,人走茶凉,这话在陈家清冷萧条的门庭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往日门庭若市的陈家,现在已然门可罗雀。
一辆马车辚辚驶来,在陈家门口停下,南宫流云和南宫墨寒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着飘落在自己脚边的树叶,南宫墨寒脸色沉沉地说道:“陈老将军和陈大将军一死,昔日对陈家交好的家族全都不见了,真是现实。”
“世态炎凉,没什么可奇怪的。所谓的交好,也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交情,逢场作戏罢了。”南宫流云对这些虚伪的人情世故早已见怪不怪,“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他们疏远陈家也没有错,只不过,让人觉得心凉罢了。”
两人迈步走进陈家,陈家的管家迎了上来,“南宫大人,南宫小公子。”
南宫流云道:“我们是来祭拜两位将军的,自行进去便好,你去忙你的吧。”
陈管家歉意地说道:“抱歉,这两日府上忙得焦头烂额,招待不周,请南宫大人见谅。”
“无妨。”南宫流云带着南宫墨寒走进正堂,拿起香将其点燃,对灵位拜了拜,交给丫鬟插进了香炉里。
南宫流云走到跪在蒲团上的陈夫人面前,微微躬身道:“陈夫人,节哀。”
陈夫人躬身回礼,声音沙哑地说道:“谢过南宫大人。”
南宫流云问道:“老夫人呢?”
陈夫人道:“母亲身子不爽利,我让她去后堂休息了。”
南宫流云道:“我能去见见老夫人吗?有些话想与她说。”
“自然。”陈夫人抬手招来一名丫鬟,“红叶,带南宫大人去找老夫人。”
“是。”丫鬟红叶微微福身,随后伸手作引,“南宫大人,请。”
南宫流云对南宫墨寒说道:“寒儿,你留在这里帮衬一下。”
南宫墨寒颔首道:“知道,父亲。”
目送南宫流云跟着红叶离开,南宫墨寒在陈琰身旁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小声问道:“陈琰,你还好吧?”
因为都是同辈的孩子,年纪相差不大,南宫家又一向与陈家交好,所以南宫墨寒和陈琰也是好友,只不过南宫墨寒近两年经常进宫,跟他就不怎么常见了。听说陈家的噩耗之后,南宫墨寒就很担心自己这位好友,今天过来一看,陈琰的状态似乎确实不好,虽然外表很正常的样子,但总感觉他死气沉沉的。
陈琰迟钝地摇摇头,一言未发。
南宫墨寒微微皱眉,低声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陈琰依旧沉默摇头。
南宫墨寒越过陈琰,对陈夫人说道:“夫人,陈琰他怎么了?”
“不知道,他这两天一直都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哭过,不管我们怎么跟他说话,他都是点头摇头。”陈夫人神色疲顿地说道,“你和他是好友,帮忙劝劝他吧,我担心他一直这样下去,会把自己憋出病来。”
一直不说话,甚至没有哭过吗……南宫墨寒看向始终垂眸盯着地面的陈琰,点头道:“我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