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鸣谦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们在‘百瑞城’有多少人马?领头的是谁?”
那汉子面露难色,瞧了瞧邵鸣谦又低头看了看脖子上驾着的刀,低声道:“一......一万多人,领头的是黎湖黎师叔,现在的‘顺义侯’。”
“‘双面狐狸’?‘百瑞城’既无坚城可守,又非关隘要道,他那么精明的人来这里做什么?”邵鸣谦盯着那汉子问道。
那汉子被看的发毛,避开邵鸣谦的目光道:“呃......这个,两位好汉既然认识黎师叔不如到军中向黎师叔打听打听,小的职位卑微许多事实在是不知道。”
他这话出口梁榭立刻便知是在胡说,以他手下人的身手,他的职位就算不高,地位定然不低,否则若是十万大军都是这等身手朝廷恐怕对付陆峥嵘一个也够吃力了,哪还有力气对付得了第一反贼的杨谊由和关外的‘金骑’。
邵鸣谦仿佛没看出他的谎言,淡淡说道:“既然不愿说那也由得你,我留你一条胳膊,回去转告黎湖和陆峥嵘,有本事向敌人去使,抢掠普通百姓的人成不了气候,如今三十六路反王覆灭了二十八路,若不约束手下下一个覆灭的就会是他。”
邵鸣谦说罢向梁榭使了个眼色,梁榭会意,刀锋移动到了那汉子的右肩之上,那汉子听邵鸣谦要断他一臂已然大惊,再见梁榭的刀就要在他右肩上斩落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跪倒,磕头道:“两位好汉饶命,小人......小人愿意听两位差遣。”
邵鸣谦点了点头,梁榭将刀撤开,邵鸣谦问道:“那说说吧,你们来‘百瑞城’做什么?”
“是......是......”那汉子嘴里说着‘是’,却不往下接,邵鸣谦也不着急,只是盯着他看,那汉子眼见避不过,这才说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黎师叔之所以占了‘百瑞城’就是想看看城中有没有粮草......好汉你也知道,现在灾荒厉害,不止我们一家缺粮,出事的时候正好黎师叔带的人在附近,所以想抢先占个便宜,这个......消息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哪知好汉的消息也是灵通的很,我们前脚到好汉后脚就来了,就是不知道好汉是哪家义军的将军?”
这汉子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梁榭渐渐听明白个大概,原来这伙人开始见他们气色不错不像没饭吃的人是想抢他和师兄的银子,待发现两人是道上的人之后又误以为是某反王的手下得到消息后进城来和他们抢‘生意’的,至于是什么消息则不得而知了。
邵鸣谦听罢点了点头道:“我家主上与鹿王(非皇帝的亲戚鹿王)交情颇深,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是一家人,若不是你强行与我为难我也不会出手。”
那汉子听邵鸣谦的话音有转机已知自己的这条手臂算是保住了,大喜道:“是......是......将军说的是,是小人鲁莽了,早知将军是海王的人小人就该禀告黎师叔,让黎师叔亲自带人来迎接将军。”他说着慢慢站了起来,邵鸣谦冲他笑了笑也未曾理会,那汉子更是喜出望外。
邵鸣谦摆了摆手,面露忧色道:“这倒不必,我只是担心你我能得到消息,别人自然也能得到,再晚一步恐怕会让别人捷足先登。”
那汉子道:“将军放心,那么大一批粮草不是谁都吃得下的,黎师叔已派人四处巡街探访,一旦发现粮草藏匿之处便会有大军开到,到时候城内的一万人加上百里之外鹿天王的五万大军随时可以支援而来管他什么来头也架不住咱们人多。”
这句话半真半假,不无威胁邵鸣谦和梁榭的意思,毕竟一万大军对于任何势力来说都不是小数目,若在附近还有五万人马,那可以说若无万全的准备无论是谁想在这六万人马中夺得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粮草而来,动用几万人马,又是新近得到的消息,话说到这儿梁榭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与‘扬刀盟’分堂被灭一事有关,因为除了‘扬刀盟’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谁在‘百瑞城’还有让一万人马眼红的粮草,反王的粮草是绝不会放在这样一个易攻难守的城池的,官府更是早已断粮,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造反,唯一符合条件的便只有‘扬刀盟’,‘扬刀盟’每年都会千辛万苦从‘古梦州’等地运来许多粮食,放眼‘中州’也唯有‘扬刀盟’做得起这么大的买卖。果然,邵鸣谦下一句话便问道:“如果对方于昨日前已将粮草全部运走,我们岂不是扑了个空?”
那汉子面露得色道:“将军可能有所不知,‘百瑞城’河道早已断流,三万多石粮食光凭车马拉,那得多少车,多少马?这年头上哪找那么多的车马?就算是有,大几千辆马车走出城去漫山遍野早就传开了,哪里还会没有丝毫消息?”
话到说此处邵鸣谦已确认无疑,‘扬刀盟’在‘百瑞城’的粮仓内正好储存了三万多石的米,这个数字与汉子所说无二,可见自己怀疑这帮人是冲着‘扬刀盟’分堂灭门之事而来的果然半点不错,传闻杀人剖心是‘托塔天王’的手下的习惯,可若真是李顶天的人干的,陆峥嵘纵使是反王里势力最为庞大的几股之一也不敢来虎口夺食,可见这件事的传闻也是有些不尽不实之处。言念及此,邵鸣谦又点了点头问道:“依你看,这件事是什么人干的?”
那汉子摇头道:“不知道,‘扬刀盟’是‘中州’第一大帮,帮中高手不少,听说张千秋张大将军曾经带了三千多人攻打‘扬刀盟’被对手一百来人打得溃不成军,据说副将李奋飞被对方一个刀枪不入的独臂高手破开千军万马一掌劈于马下,其盟主邵鸣谦据说善于驱鬼搬山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连惊虹遇到了都不得不败走,像这种势力我们一般是不会碰的,江湖上敢动‘扬刀盟’的估计也就剩下‘钧天九鼎’和‘大隅天城’了,或者‘六龙帮’又杀回来了也未可知。”
邵鸣谦点了点头,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道:“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请代我家主上向‘顺义侯’问好,也请各位给当地老百姓一条活路,毕竟咱们也是没饭吃才起义的,在下就此向诸位告辞,这几日若是得暇在下自当亲自拜见‘顺义侯’。”
那汉子见邵鸣谦不提断臂之事忙不迭道:“将军请放心,小人这就回去请师叔放米赈灾,绝不再凌辱百姓。”
邵鸣谦笑了笑抱拳离开,梁榭收刀回鞘跟着去了。‘扬刀盟’在‘百瑞城’的分堂离此间尚有十来里路,是在城中较为偏的一处地方,需要穿过两条街道,一路上除了乞丐流民便是巡街的义军,那些所谓义军,作为比之强盗也好不到哪去。
对此邵鸣谦也唯有叹息,天下大旱,灾荒日益严重,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没有饭吃,当掠夺成为生存唯一途径的时候,人性已容不下善良。
邵鸣谦纵使天下无敌也只能杀人,想要救人却还要看老天的手段,倘使河道没有断流,水位没有下降,漕运能够畅通无阻,从‘古梦州’调集粮食过来还有希望,然而漕运不通,陆运的成本之高骇人听闻,假设一万石粮食,运往千里之外,一路上人吃马嚼,到了地头恐怕少说要折损一成之多,这还不算人员工钱,若遇到天气不好,路途难走,车坏了,马病了等等,再加上人员工钱,倒贴的可能都有。
若在平日里粮食这种便宜货是决计不会通过陆运走如此远的距离的,比如一两银子买一石米的时候,那时候远途运输的车夫,伙计,一个月要拿五到七两银子,一万石粮食运一个月扣除人员工钱算下来基本没剩什么。
一两银子买两三石米的时候正值伙计、车夫工钱最高的时候,运千里粮食更是铁赔的买卖,近几年来,粮食和水贵于一切,大家能混一口饭吃一口水喝就不错了,根本无人敢谈工钱,这反倒是可以陆运,然而陆运成本之高,速度之慢,运量之少还是远远无法与漕运相比较的。
这也是一旦‘中州’、‘唐州’、‘西疆’等河流较少的地方发生灾荒的时候极难从‘古梦州’调运粮食的主要原因,因为调运不起,商人一般本地买,囤货再本地卖,更无法跨州运粮变卖,极易赔本,‘扬刀盟’之所以敢这么干一者因近年来米价大涨,且有漕运渠道运输成本较低,二者当初也是为了搞垮四帮而不计成本调集的粮米,尽管如此,若非借助‘六龙帮’的水路船只也是难以做到的,而‘六龙帮’大型船只多数也是定制于‘大隅天城’这一节却是外人难以得知的了。
邵鸣谦一路没有说话,也没有和‘义军’发生冲突,遇到了也只是展开身法避过,梁榭紧跟着也都一一避开,两人穿过两条街道,顺着前方的路渐渐靠近了分堂。这里原先是‘哉毋堂’所在,并非专门做粮食生意的,后来才在附近买了一块地,又加盖了仓库,现在的规模比之李婉在时自是大了不少。
邵鸣谦足下极快,梁榭亦是一步不落,越是靠近附近梁榭明显感觉师兄身上的气息越发有些阴沉,混不似以往的淡定泰然,再走百步,一股说不出的不安感袭来梁榭的头皮不由得有些发麻,再看邵鸣谦的步子也似乎有些沉重。
再走数十步分堂已到,一座极大的院子乌沉沉的静立在昏暗的天色下,院子的大门虚掩着,院内阴沉着,没有丝毫的生气传出。邵鸣谦的手按在门环处却是没有立即推开大门,梁榭跟在身后能清楚的听到邵鸣谦深口吸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