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禄天禄,听天食禄,苍天不予,百姓无路。神赎神赎,救难救苦,尊神创世,护佑吾徒。一眼明智,二目开悟,长生有德,刀枪难入。骨如精钢,筋如铁筑,先天再生,脱离凡骨。神赐毁灭,罪恶当赎,不入神赎,地灭天诛。”
这段似儒而非,不佛不道的话是从‘神赎教’中传出来的,浅显易懂,不识字的人都能听得懂,编成了童谣四处传唱,更是其开篇的教义。
‘天禄’五年,春,‘大隅天城’以帮中钱粮不足,买卖亏损,遂在‘点名录’中‘抽取’万余人规劝出帮,此万余人无所生计遂投了反王杨谊由,杨谊由自前年冬天大败其部下幸存者已不足百人,今得其相助重振雄风。
三月初攻破‘中州禅宗’,劫掠香火,焚毁寺院,杀伤僧侣无记。三月中,攻‘中州道境’,道境退敌后下令封山,谢绝一切香客(早已没有了香客),三月底,攻‘扬刀盟’,‘扬刀盟’十八处分堂被劫,总舵在邵鸣谦、老虎、向铁衣联手下退敌。
四月初,流寇找到了梁榭所在的鱼塘,群起而攻,梁榭与之大战,邵鸣谦闻讯赶来,贼哄退。
四月中,‘扬刀盟’再乱,从贼者众(说起义也行)。
此后数月,杨谊由以狂澜之姿席卷天下再回巅峰,所过之处非从即灭。
‘天禄’五年,夏,复大旱,‘中州’、‘唐州’、‘西疆’三州天赤如血,地坚如铁,百姓掘草根,树皮为食,树皮,草根尽,人相食,于是盗寇大兴,并起三十六路反王,杨谊由执其牛耳,横行天下,州府望而披靡。
五月中,‘古梦州’半境暴雨连日,江浪溢岸,城如汪洋,‘匿州’地龙翻身屋舍倾倒。五月底,杨谊由掘朝廷‘龙脉’,帝泣而罪己,数罪自罚断发代首,着姜远瓴剿之。
六月初,蝗灾再起,地不见草,井不见水,飞蝗所过伤人无计,当其时,民十去其三,‘扬刀盟’各处分堂均有麻烦,数处分堂中的米面粮油被哄抢一空,时局恶化至此‘中州’的生意已经很难做了,邵鸣谦也唯有缩减了七成分堂,将当中粮食变卖换成现银。
鱼塘。
鱼塘上游泉水断流,鱼塘在短短半年之内缩小了近一半,水浅食少,原本的鱼已养不了那么多,邵鸣谦几次派人来打捞去了大半,剩下的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去年那口井中也已只剩下了淤泥,梁榭这两个月来天天掘井挖水,井越挖越深,水却越来越少,这期间梁榭回了两趟‘扬刀盟’总舵那边,情况大抵相当,几口井都没了水,新挖的井离总舵有十来里远,而且远比原先的井要深的多,总舵里的人自打年初以来一日少过一日,现今除了老虎他们新组的‘玄衣卫’之外只有二十来人,山上原本喂养的牛羊也都不得不变卖,种植的药材和庄稼也都没了结果,短短半年时间邵鸣谦脸上的皱纹已经深到可以夹死蚊子的地步,梁榭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是毫无办法,天不下雨还能如何?
本来‘扬刀盟’那年收的粮食太多,足够吃上好些年,但又是变卖又是应朝廷之召赈灾,护送军粮,以至于所剩不多,因此帮中不少人和邵鸣谦翻了脸,投奔流寇的投奔流寇,入‘神赎教’的入教。
这几年梁榭一直在看守鱼塘,极少下山,于世上所知极少,当他听说现在‘中州’的米价已经从‘天禄’元年的二两银子一石米涨到了十七两银子一石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今粮食的紧缺可见一斑,而除却粮食外,几乎一切东西都不值钱,原本价值千金的古董字画已换不来一石好米,而一口有水的井更是万金难求,常常有奔走数十里路排队排半个时辰,然后眼巴巴等着井底往外渗水,最终打着半桶泥半桶水而去。
洗澡在如今是一种奢望,多数人半年乃至一年都难得有水洗澡,‘秋池山’因水源充足尚不至如此,可自今年年初,百姓、流寇开始大举进山,扒树皮,吃树叶将一座好好的山折腾的不成样子,离‘扬刀盟’远一些的山谷更似提前遭了蝗灾一般。梁榭从未想过米和水居然会如此的珍贵,平时最不缺的东西一旦缺起来竟是如此的致命。
兄弟两站在后山的‘夔崖’之上,望着光秃秃的山峰,眼前的空气在烈日的炙烤下扭曲着,抖动着,人置身其中仿若在滚烫的岩浆里炙烤,飞蝗时不时从两人身边飞过,邵鸣谦袍袖一抖便裹了几十只,那一天中午梁榭和邵鸣谦吃的是蝗虫,生吃,没有多余的油供人们炸着吃,也没有多余的水供人们清洗,除了生吃便只能烤着吃,‘扬刀盟’虽不至于如此困顿,但再旱两年也就快了,于是邵鸣谦选择了掐头去腿生吃,梁榭也跟着生吃。
梁榭不敢嚼,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只慌不迭的咽下了,邵鸣谦却细嚼慢咽的吃下,他说这样吃不会坏肚子,而且生吃可以止渴。
晚上回去的时候梁榭恶心了一晚上,吐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平常百姓的日子就是这样,夏天还能有个蝗虫吃冬天更是难熬,相比之下他的日子已经是非常非常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天禄’五年入冬,鱼塘冰冻三尺,鱼死过半,不得已‘扬刀盟’只好凿开冰冻将死鱼捞出来吃掉,一个冬天‘扬刀盟’中人隔三差五便是吃鱼,日子好的不得了。
这一年意料之中的让人失望,全年之中到处都是灾荒,噩耗,唯一让梁榭欣慰的是他的功力更加深厚,刀法更加狂放,暗器更有了大的突破。
在研究酆无常留下的那本秘籍之后此时的他暗器不再局限于飞锥,铜钱,木片,石子都是一样的趁手;此时他的飞锥比之以前更小了一些,也更加便于携带了一些;此时的他也不再局限于用手发暗器,暗器更加神出鬼没,出的无端收的无端。
而这一切都是他静下心来,按部就班练的,不求杀人,不求争斗,只为练功而练。五年很短,也很长,有时候十个五年弹指即过一事无成,有时候静下来,定下来会发现五年能做很多事,甚至有很多是之前认为根本无法办到的事,梁榭感觉自己似乎做到了一些。
他不得不说‘天根诀’是个好东西,‘千江流’是个好东西,‘恨刀十二诀’和酆无常留下的秘籍,乃至他自身的暗器手法都是好东西,一粥一饭,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无一不是好东西,归根到底,心态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天禄’六年初,‘扬刀盟’分堂屡次被抢,邵鸣谦只有再度减少一半分堂,‘中州’有‘扬刀盟’在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当本分做生意的‘扬刀盟’势力越来越小的时候,灾荒的可怕立刻体现了出来,态势急转直下米价很快便追上了‘西疆’、‘唐州’、‘北川’三地,杨谊由借此兵力大涨,从者日增,渐至百万,精兵强将不计其数,武林门派云集响应。
二月十四,姜远瓴率兵迎战杨谊由,自晨战至午,所损万余,双方皆不能下,杨乃遁。
三月初六,‘天雄’精锐尽出引‘金骑’十万,步兵三万号称五十万绕道‘唐州’叩边而至,朝廷调姜远瓴迎战,姜远瓴率兵十二万于‘唐州’北关迎战,‘金骑’得赵磊相助造火炮二十二门,又得霍无央、姬燃风资助,娄小楼、欧阳檗策反,黑蚁率杀手暗中潜杀,姜远瓴大败,军中将军十五人被暗杀,姜远瓴中火炮而死,郁栖柏怒,将士愤而相拼,朝廷闻讯调钟蛰支援,钟蛰领兵三万,诈称十万,双方鏖战两个多月,钟蛰得向铁衣相助,潜斩姬燃风、霍无央于帐中,怒杀‘天雄’四帅第四人,敌失主帅而走。
斯战,钟蛰身中一十二刀,脸中‘贪翅’剜去半块面皮才得以幸免,郁栖柏中欧阳檗一掌,险死,向铁衣中刀无计,战马践踏数十骑,轻伤,双方折损近三万人。斯战,向铁衣悍勇之名远传关外。
四月,杨谊由领十一路反王率兵二十万,号称八十万进攻京城,京城危殆,其时姜远瓴战死,钟蛰迎敌,皇帝乃召‘扬刀盟’入京,邵鸣谦乃派向铁衣、老虎、宁小虎尽领‘玄衣卫’百人而去,老虎、宁小虎与‘玄衣卫’协京城禁军,守军、‘金衣卫’十八万守卫京城,双方相持不下,至五月底‘金骑’退兵,杨谊由败走,十一路反王全军覆没,杨谊由在‘大隅天城’、‘扬刀盟’叛者的护送下逃走,钟蛰欲追,十六路反王领兵三十万驰援而来,双方交战,钟蛰率领千余骑往来冲突,击退敌军,斩首三千。
此一战,折损将军,兵马武器过多,朝廷已无钱可用,无将可用,无兵可征。战后,钟蛰镇守‘唐州’边关,剿灭反王之事另派他将,军中失去姜远瓴的统御,此后几大将军吃空饷之风大盛,军纪大不如前,皇帝无人可派一忍再忍,只催促早日平寇,几大将军恐战后论罪更畏惧到时候文臣落井下石故而养敌自肥,一拖再拖之下朝廷军费一增再增,皇帝恼怒之下欲提拔郁栖柏为统帅,奈何诸将不服郁栖柏统率能力确远不及姜远瓴,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