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晚膳怜云给你送来了,今日有玉米排骨汤,有公孙家的厨子最擅长的把子肉……哦,抱歉,郎君,你正在辟谷呢,这些都不能吃,真是可惜了呢。”
沈怜云的双眸上一刻还在惆怅,下一秒便透着冰冷。
她将手中的菜品递到胸前,道:“公孙禹楼,我千辛万苦将你从那群人手中救下来,即便你想死,我也不会给你机会,今日的菜你不吃也得吃。”
说着,她将把子肉狠狠地塞入了水缸里的男人口中。
只听到“呜呜”声响,可云院外有结界,没有人能听得见里面的声音。
曾经的沈怜云以为这云院是她的避风港,谁料到最后竟成为了她半步都不敢出的一处圈禁之地,成为了她的牢笼。
如今这滋味,就让公孙禹楼好好体验一番。
水镜的镜头随着沈怜云的动作逐渐拉近。
直到黑漆漆的水缸里骤然冒出一颗秃噜的脑袋,他睁着两只惊恐的眼睛,嘴巴里塞着把子肉,两只手和两只脚早已被砍断,故而只能撞击着水缸,希望有人能路过云院听见异响。
沈西棠一愣,公孙禹楼人品怎样她不下定论,但是样貌还是出众的,不然阿姐也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说得心动,甘愿做妾,柳思思更是不会嫁入公孙家。
可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可以说与曾经的公孙禹楼毫无联系。
被塞入口中的把子肉终于还是被吐在了水缸里,公孙禹楼恶狠狠地瞪着沈怜云,即便舌头都只剩下半截,仍大着舌头怒骂道:“沈怜云,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谢你吗,现在的样子我不如死了算了,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
说着,水缸里再次传出了咣咣的撞击声。
沈怜云蹲下身,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道:“禹郎,好歹我们也算夫妻一场,往日的事情怜云已然不再计较,即便你任由柳氏来一而再再而三欺负我,次次你都假装不知,这也罢了,那些人要你性命,我怎会舍得让你就此了去呢,柳氏可是禹郎的至亲至爱,她四处在寻你,等你恢复了,我定然让她入了云院让你们二人团聚。”
沈怜云的这一番话像是戳中了公孙禹楼内心深处最为敏感的地方。
他尖叫着,嘶吼着,大喊着:“不!不要让她过来,我不想见她!”
昔日的公孙禹楼有多么英俊潇洒,如今就有多么邋遢可怖。
他怎么会让心爱的柳氏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宁可一死,一了百了。
“禹郎,不要生气,现在的你我自然不会让柳氏看到的,”沈怜云摸了摸他所剩无几的头发,和满头的疙瘩,“真是可惜了一头秀发,当时那群五等世家的修士竟一点都不手下留情,烧了你的头发,砍了你的四肢,就是要让你说出龙鳞的下落,可龙鳞怎会在你手中呢?”
公孙禹楼咬牙切齿,“我定要这群人千万倍奉还!”
“家主当时也说龙鳞不见了,禹郎可知道龙鳞去了哪里?”沈怜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问道。
公孙禹楼道,“定然是被公孙莲和陶九真偷走了,我就知道这家伙不安好心,当初家主说让我信他,如今看来真是信错了人!”
听此,沈怜云哈哈大笑起来,她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禹郎啊禹郎,你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龙鳞自然是我拿走的呀。”
“阿棠要的东西,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去做,当初嫁给你也不是真的心悦你,而是我真的太想要一个家了,想要给阿棠一个稳定的日子,不再沿街乞讨。”
“可是禹郎,你真的好让我失望,连妾室的身份我都认了,你竟然还让柳氏对我赶尽杀绝,对我出手也就罢了,还对阿棠出手。”
“你知道的,我向来最维护阿棠,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可以为她连命都不要,你觉得,禹郎,我会放过你吗?”
一阵冷风吹过,坐在水缸里的男人浑然一抖,他那双眸子从不屑到疑惑,最后才到惊恐。
“来,公孙家的厨子做的把子肉可是顶天的好。”
说罢,沈怜云再次将把子肉塞入了公孙禹楼的口中。
公孙禹楼想要慌忙地吐掉口中的肉,等反应过来之时,已然将自己的半截舌头给吐了出来。
公孙禹楼张大嘴巴还想说什么,可发现自己的喉咙除了“啊啊”声,竟发不出一点其他的声音。
他更为恐惧,没有手臂的肩膀撞得水缸咣咣响。
甚至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早已经没了,只能跌倒在水缸里,发出更响得撞击声。
“哎呀,禹郎,方才你吃的把子肉不小心把你另外半截舌头给嚼断了,从今往后,你就是个开不了口的人彘,明日,怜云就带你去见你最日思夜想的柳氏。”
“让你们团团圆圆,永不再分离。”
沈怜云笑着站了起来,将原本的木盖再次盖了上去,这高度正好是公孙禹楼触碰不到的高度。
“不要再挣扎了,禹郎,怜云救下苟延残喘的你不是因为心中有你,而是想让你活得连狗都不如,让曾经爱你的人一个个惧怕现在的你,从而远离你。”
“既然柳氏是你的明媒正娶的妻,那么从今往后你与她生生世世待在这云院,想必她也会愿意的吧?”
沈怜云关上云院的门,挣扎的尖叫声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瞬间消音。
曾经为了圈禁她的牢笼,如今已成为了公孙禹楼的。
因果报应。
她回到家主的主宅,看了一眼卧榻上躺着的垂垂暮老的公孙皓言,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身形干瘪,即便是金丹期的他因为长久以来无法突破自我,很快便陷入了生死局中。
可这确实不是这番病痛的起因。
起因皆是陶九放出了枕寂,而望灵仙宗如今却仍是完好。
导致公孙家受了牵连,从乐檀公孙家变成了曾经的四等世家。
没有错,曾经的公孙家连二等世家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区区五六等世家便可以骑在他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着实把公孙皓言气了一把,这一气便一病不起了。
再加上修为无法突破,倒是一下子病来如山倒,再也起不来了。
“家主,曾经骑在公孙家的那些世家怜云都帮忙处理完毕了,但是二姥爷的嫡女公孙莲偷了家中龙鳞,这才导致公孙家走入没落一步,您说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公孙皓言睁着浑浊的双眼,一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动着。
口中含糊不清,但依稀能听到几个字:“死、全给我弄死!”
好歹曾经的公孙世家在乐檀说一不二,如今却成了人人喊打的世家,原以为能凭借着龙鳞平步青云,谁曾晓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得自己身上一身骚。
公孙家,没落了。
“家主的意思是,要把公孙莲也一并处置了吗?”沈怜云在榻边上剥着橘子,一片一片,极有耐心,“但公孙莲可是二姥爷的掌上明珠,这般处置只怕不妥吧?”
“畜、畜生!”公孙皓言从牙缝中蹦出这几个字,“公孙……公孙家,都毁在这群逆子的手里了!”
沈怜云将手中剥好的橘子放入公孙皓言的口中,柔柔地说道:“是,家主不必生气,怜云定当好好处理此事,二姥爷那边您就不用担心了。”
“阿兰,”沈怜云站起身,招呼着一旁的奴婢,“好好伺候家主。”
说罢,便只留下了一道背影。
沈西棠看着这一幕,脑中却不由地前转百回。
当日的龙鳞是阿姐放在沈家旧宅的,如今整个沈家都觉得是公孙莲偷的东西,必然是因为有前科之鉴,她上次偷了千年喜琉,这番为了自己的灵力修为,再偷一次龙鳞也未可知。
刚出家主的门,就见柳思思冲了上来,话未说就想扬起手迎来一巴掌。
但沈怜云已然不是曾经的沈怜云,她灵脉已开,伸手便抓住了柳思思的手腕。
冷眼道:“不知姐姐这般兴冲冲地上来,就要打人是为何故?”
“你这贱妾,公孙家轮得到你一个外姓的来管?”柳思思似乎根本没有把眼前的局势放在眼里,仍是觉得她还是曾经那个任人欺负的沈怜云。
沈怜云一笑,道:“妹妹是没有资格,不知姐姐可否有资格?”
柳思思一时语塞,竟一时答不上话来。
沈怜云继而又道:“姐姐,方才小厮来报,有禹郎的消息了。”
一听有公孙禹楼的消息,柳思思也无法顾及方才两人的言语冲突,便立马心急地问道:“在哪里!禹郎可还好?”
“嗯,性命是无大碍,但……”沈怜云停顿了一下,“说是受了重伤,妹妹想着好生休养应该也能养好。”
“禹郎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柳思思捂住心口如是说道,她的眼里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傲慢,骤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问道:“禹郎何时能回,我去下一桌好饭菜,等禹郎回来。”
沈怜云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道:“姐姐先去准备,禹郎回来了妹妹这就通知姐姐。”
“好好好,”柳思思顾不得其他,提着裙摆就回了自己的宅子。
沈怜云看着已经远去的背景,神情愈加冷漠。
那些曾经伤害过阿棠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是夜。
公孙家位居望灵仙宗山脚下的乐檀城,到了夜里就会格外的冷。
一名小厮匆匆来到柳思思的身旁,道:“柳姑娘,公孙少爷回来了,沈姑娘让您把饭菜移步去云院,说少爷就在云院。”
“凭什么禹郎一回来就去云院!”说着柳思思就要把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随后又想到人是沈怜云找到的,如此一来,身受重伤的禹郎自然也只能在云院滞留。
算了,先忍下这一口气,来日再跟这个小贱蹄子斗。
思及此,柳思思唤人把桌上的饭菜放入菜盒子中,带着两个婢女便去了云院。
云院地理位置优渥,要不是有结界,她早就将沈怜云赶出去,自己住了进入。
今日能进入云院,她倒是要看看云院里头有什么花头在。
一轮弯月挂在树梢,柳思思敲了敲云院的门。
很安静,这云院外除了树叶沙沙作响,几乎没有任何的声音。
不一会儿,沈怜云便来开门了,她脸上带着笑意,热情地道:“姐姐,你可来了,禹郎说想你,等了好一会儿了。”
柳思思听此,内心不由地甜上了几分。
她就知道禹郎的心里只有她。
刚入云院便感觉有一丝阴森。
云院清理得很干净,连在地上的小草都是这般看起来弱不禁风,像极了沈怜云的性子。
院子的角落里还有一口缸,正咣咣作响。
“妹妹,这口缸里装了什么,这么晚了还咣咣响。”柳思思不由地问道。
沈怜云转头,跟着看向那口缸,随即一笑,道:“是妹妹前些日子救来的一个小动物,性子有些野,怕吓到姐姐,故而放在了缸里。”
柳思思一听,倒觉得沈怜云比以前贴心多了。
之前看着沈怜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就让她作呕。
想用柔弱吸引禹郎的注意力,可禹郎什么性子她能不懂吗,都是为了沈家最为绝密的灵宝噬灵,所以才会娶了这只会哭哭啼啼的小贱蹄子。
所以即便是“以爱入门”,柳思思也完全没有把沈怜云放在眼里。
她把食盒子放在云院正厅的木桌上,环顾四周,问道:“禹郎呢?”
沈怜云倒不急,帮忙从食盒里拿出一道道菜品放在桌子上,“不急,姐姐,先把才摆放好,妹妹这就把禹郎唤出来。”
这张木桌不大,上下叠了两层才把今日的菜品尽数放在了上面。
柳思思见沈怜云还没有要去唤公孙禹楼的意思,心下有了脾气,怒气道:“沈怜云,你把我骗到云院干什么来?禹郎根本不在这里!骗我来这里有什么好处?”
沈怜云没有说话,门口不远处的缸里还传出来咣咣的声音。
在夜色下尤为瘆人。
沈怜云也不恼,只是坐了下来,问道:“姐姐,你可还记得妹妹刚嫁入公孙家的时候,你是如何对待妹妹和阿棠的吗?”
“这、这跟今日之事有何关系?”柳思思心虚,她当然知道自己曾经做了什么,甚至于现在她都没有把沈怜云放在眼里。
不就是一个妾室。
贱命一条,有何可惧?
“没什么,妹妹只是想问你可否还记得,若是姐姐记得那就再好不过了。”沈怜云站起身,拍了拍裙身,“妹妹这就带禹郎来见姐姐。”
“你最好识相一些!”柳思思傲着抬起了下巴,心中不免以为沈怜云惧怕了曾经的她。
只听“咣”一声,沈怜云砸开了门口那口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