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出,满堂俱惊。
不光是在场的其他弟子,就连几位峰主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怎么岁镜道君也跑来和他们抢人了??
刚刚在结界里的时候他怎么一声不吭,这会儿又突然以真身出现了?
阮小珍沉默一会儿,第一个开口:“宗主,您怎么突然……”
“倒也不突然。”虽说在卫宵墨面前,岁镜道君又是抖腿又是嘿笑,但在这种场合,他到底积威深重,便是如此面带微笑,也带着天然的威压与无上的权势:“你们在看,我自然也在看。”
虽说修为境界已经位列全修仙界前三,但岁镜道君从不给自己其他称谓,从来都是直白地自称一个“我”字。
“怎么,只允许你们看中好苗子,不允许我也来看看啊?”岁镜道君环视一周。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长孙青雪摇头,依然面露微笑:“只是数百年前您就说过,此生不再收徒,这件事不仅是我们,天下都知晓。否则此后招新大典的新弟子们,也不会只字不提雁回峰。”
“嗯?我说过这话?”岁镜道君微微一愣,旋即又老神在在地笑开:“人啊,活得太久,记忆就会模糊。即便我曾经说过,也不是不可以改变主意的嘛。”
众人:“……”
众人:“?”
好像已经不能单纯地用无敌就是任性的资本来形容了。
怎么说呢,就感觉,这位在自己心中如同活神仙一样的望灵仙宗掌门的形象,一下子从如坐云端般的谪仙感,拉进了不少距离。
原来神仙也会出尔反尔耍无赖的啊。
封光寒眨了眨眼,显然还不太想就这么放弃:“宗主,您……都有危楼剑尊了……”
也给我们留点儿好苗子的念想啊。
岁镜道君颔首:“是啊,这小子确实出师得有些快。”
言下之意,都出师了,他自然要找个新徒弟来带一带。
尚未现身,在静静聆听此处动静的卫宵墨:“……”
可以说是也愣住了。
事情的发展怎么和刚刚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说好的小师叔,怎么转眼就要成了小师兄了??
而且怎么还能绕了一大圈,回旋镖到他出师快这件事儿上了?
素来冷清到冷漠,恐怕就算明日望灵仙宗突然塌了一半的山峰也不会多动一下眉毛的危楼剑尊,深深皱起了眉头。
“师叔。”应白枫看向岁镜道君,并未称宗主,而是用了自己久而未用的、更亲近一层的称呼:“您也要来和我抢吗?”
“如何能说是抢。”岁镜道君却摇头,然后看向依然一脸懵和震惊的沈西棠:“我只是给她一个能够延迟选择的机会。”
“灵光淬体过的天生满境九灵脉,你们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岁镜道君负手而立,微笑看向周围的几位峰主:“不觉得让她应该多学点儿东西吗?”
应白枫愣了愣,迟疑道:“您的意思是……虽然记入您名下,但她同时也可以到我们这里来学习?”
“不错,也省得你们在这里抢来抢去大打出手。”岁镜道君笑眯眯道:“诸位觉得……如何?”
人群中有了一阵躁动。
随着从「织梦」中醒来了弟子越来越多,此刻墨玉长阶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互相传话得知这一番对话的前后因果之后,无数人都难以抑制地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他们还前途未卜,不知去处,此刻好似已经过了第三关,望灵仙宗的大门在徐徐打开,露出了一个未知神秘却宏大世界的一个边角,却尚未给予他们真正推门的允许。
却已经有人被飞快拉进了门里,还被塞了一大把门票,眼巴巴等她来。
人比人,真可谓……气死人。
或者说,当层次的区别太大的时候,这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只能怔然抬头仰望。
譬如此刻站在人群中的公孙温羽。
这位在公孙家有头有脸众星捧月辈分极高的公孙家公子,在公孙府里尚能对沈西棠指手画脚,动手动脚,高高在上。
但在望灵仙宗面前,不过是如同蚂蚁般的蝼蚁而已。
沈西棠的位置距离他并不多远。
却已经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他想起了自己当初想要将沈西棠以侍女的身份待在身边的想法,虽然没有说出口过,但此刻,他的内心还是涌起了一股极难言的情绪。
公孙温羽深吸了一口气,暂且按捺下了自己之前生出来的所有念头,再垂下眼,掩住眼眸中的情绪。
怎么可能。
她不会是天上月的。
她总要回公孙府,他公孙温羽想要得到的,总是会弄到手的。
岁镜道君都这么说了,自然无人提出异议。
应白枫确实想要一个亲传,但是对他来说,能够将自己的一身本事传下去这件事,比亲传是他一人的弟子,要重要许多。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拘泥于小节之人。
于是,岁镜道君的目光最终柔和地落在了沈西棠身上,再问:“沈小友,方才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意下如何啊?”
沈西棠这才明白过来。
此前所说的“把这些都试一遍”,是什么意思。
系统在她的识海里已经高兴到旋转跳跃我闭着眼了,“牛逼”两个字回荡在沈西棠的脑海里,颇为吵闹。
沈西棠想了想,却没有立刻答应。
她迟疑道:“可人力终究有尽时。若是真的都学,会不会反而……什么都会,什么都不会?”
“沈西棠,你不要太不知好歹!”一道明显仿佛压抑了很久了的声音骤然从一侧响起:“这可是岁镜道君!道君要收你为徒,要教你课业,你竟然还在犹豫?!”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却见是一年龄明显已经卡在招新大典要求的六十五岁边缘的散修弟子。
那人脸涨得通红,而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参加招新大典了,若是再不中……怕是再也没机会了。”
“此前也不是没有二流门派开出优渥条件过,但他非望灵仙宗不入,说若是不入望灵,不如一生都做散修。”
岁镜道君微微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那散修弟子被岁镜道君注视,猛地挺直腰板,大声道:“弟子……弟子只是为您打不平,您都这样问她了,她不但不觉得自己应该努力学习,反而还没学,就觉得自己学不会了!如果、如果这样的机会给我,我一定……”
“人贵在认清自己。她有这样的一问,很好。”岁镜道君声音平静地打断他,他说的话很直白,并没有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但他的每句话,都已经像是人间真理:“至于你,志向很好,但不如就去做一辈子的散修吧。”
他话音落。
那弟子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被彻底扔出了招新大典的会场。
此生再也无缘望灵仙宗了。
岁镜道君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依然是之前和沈西棠说话时的那副慈和模样,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偷偷抬头看他的眼睛:“那么,还有人对我的决定有任何异议,想要打断我和我的徒弟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