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席面开得晚,送到泠雪居时已经酉时末了,北边天沉得早,现下天边的蓝黑已然被尽数吞没。
廊下挂上了纱灯,半人高的烛台立在倪姷的桌旁,圆桌上只放了一碗清粥,一碟清拌小菜,一条蒸鱼。
躺了这几日,倪姷只觉得十分痛苦,连胃口都躺得差了,下回可不好这么病了.....倒是借着这一病,自此再与时傹玩些若即若离的戏码也使得。
朝昌帝已经把盯着她盯着扬州的人撤走了,现在只求他少点疑心,再快快把暗卫撤走。
暗卫来得这么频繁,她要么只能睡,要么只能和白降她们继续做戏,简直....
说不得哪天她忍不住便会直接飞出去把人弄死。
算着倪姷用完膳的时间,白降从后院过来给倪姷收拾干净桌子。
两个婆子把浴房的浴桶里灌满略烫的水,“姨娘,热水好了。”
倪姷点头,“让凝云给我热一壶酒,我待会儿沐浴完在廊下喝。”
“是,老奴告退。”
屋子里的地龙还在日日烧着,丝丝缕缕的酴醾香从地下传来,伴着缥缈的水雾熏满整个屋子,如梦似幻。
“主子,属下给您配了新的香膏,待会儿属下给你擦上。”
倪姷默了默,“你当真是闲得无事可做了。”
白降不为所动,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那酴醾香难以加入香膏内,可属下今日制的竟然与酴醾香有八分相似了!”
倪姷:........
沐浴完,倪姷犹如一具尸体一般躺在床榻上由着白降把那香膏涂满全身,就连脚趾缝都不曾落下,又趁着香膏将干未干之时套上罗袜。
倪姷坐起身,整个人很是无奈,甚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我被褥换了,我的酒放到廊下,你们歇着去,少来我眼前晃。”
白降颔首,“是,那属下在那木铜壶内灌满热水,您要用的时候可小心别被烫着了。”
倪姷摆摆手,穿着亵裤心衣便起了身,又随手从衣架子上拿来一件蜀锦银貂颏满襟绣缠枝牡丹及脚踝的大氅披上,便往屋外去了。
白降瞧得眼睛都直了.....会这样乱穿的女子也只有主子了,哪怕她自八岁起便和主子一同长大也实在干不出这种事...
哪有大氅里直接穿心衣的.......
凝云小心地提来一个小炉子,炉里烧的是金锣炭,制作时便被熏了酴醾香,几乎无烟,十分耐烧,很适合用来小酌时温酒。
“主子,待会儿酒凉了,您便放上去温一温,属下还放了一小箩炭在案桌下。另一个壶里的是水,茶罐里放的是您喜欢的龙凤团茶,烛台.......”
倪姷两眼逐渐放空,从前也不觉得这些个属下聒噪,怎的如今一个个跟个老妈子似的。
“求求你们了,下去歇着吧。”
三人沉默了一阵,随后齐齐颔首退下。
......
时傹忙完时已然亥时末,原本众人早该入睡了。
瞧着泠雪居紧闭的院门,里面的动静几不可闻。
原本他是不愿来了的,可白日里做了那么一出戏,晚间不来一趟却是不行了。
“咚咚咚。”
倪姷懒懒地看向院门,是时傹的脚步声,她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是谁?”
“我。”
“有劳都督自己飞进来吧,侍女都睡了,妾身难以动弹。”倪姷声音很是平淡,只略略提高了音量。
后院的人得了她的吩咐自然会当没听见。
时傹默了默,随后飞身进了院子。
倪姷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只觉得自己定是睡得脑子昏了,要不然怎的会忘了时傹今夜会过来这茬,她里面可只穿了心衣!
他看着廊下裹着大氅煮酒的女人,今夜的风很小,只时不时晃一晃烛火,那昏黄的烛光在她脸上游离,银白的狐狸毛从衣襟处绕着她的脸,映照得那张极冷的脸竟多了几分妖异之色。
倪姷状似不知,微微偏头,“都督?”
“你倒是好兴致。”他那双含情眼没了时常挂着的笑意,只唇角微勾,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慵懒。
倪姷颔首,“妾身躺得太久了,现下也睡不着。”
时傹踏步走入廊下,又直接进屋单手提了一把椅子出来,在倪姷案桌另一头落座。
“不是病了?怎的还吹冷风。”
倪姷一手压着胸口,微微倾身用自己的茶杯给他斟了一盏茶。
“妾身很久未曾这么病过了,病势来得凶了些,好得也快,吹些冷风也没什么,想必明日再躺躺便能出门走动了。”
听着她这极冷淡叙事的声音,心底丝丝缕缕地生出了些怪异的感觉,时傹微微敛眉霎时便压下了。
“都督,妾身可以在院儿里养狗吗?”
时傹拨弄着手里的人骨念珠,忽而笑了笑,“可以。”
倪姷收回对视的目光,只颔首,“多谢都督。”
“那柳氏,死得挺烈的。”
倪姷猛地抬头看向他,好似又想起了前些日子里把自己吓病的一幕,身子又开始微微颤抖,“她.....她....”
瞧着她颤抖的身子,他好似更有兴致了,语调甚至没那么懒了,“我亲自去瞧了,脑袋都被撞碎了半边,瞧着真真是废了大力气。”
惊诧惶恐爬上了倪姷的脸,可她心底平淡无波。
嗯,一点也不像是她提着人撞的。
后来白降也去打听过,说是那时诩被阉了之后,那‘公公’的性子也被激出来了,虽然不能人道,可在床榻之上那些个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柳氏又是当着倪姷的面被时傹开口送给时诩的,她自然会记恨倪姷。
谁知时傹儿时经历了什么,他虽然不管时府琐事,可最厌恶的便是后宅这些阴私之事,不论柳氏给谁下红花,她的下场都只有一个。
倪姷身子抖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地几乎端不动酒杯,时傹眼尾又带上了笑意,好心地直接把酒杯送到她唇边。
“喝。”
瞧着她喝下,时傹放下酒杯,又坐了回去,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缠绕着人骨念珠,更显阴冷。
“你中了红花不能生育,难过的时间好似挺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