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樨苑。
郭权拿着两份帖子,在主院等候。
时傹如今也是闲了下来,难得有空补眠,燕南五州的庶务在这些年里已然被他一阶一阶地严格把控,哪怕他去了朝隍,燕南也乱不了。
边境的将领也都被带出来了,对于南靖和万岳两国时不时地小规模挑衅也足以应对。
朝隍得去,燕南也不能放。
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猜忌也多了。
补完了觉便已经是未时末了,时傹从榻上起身。
“郭权,进来。”
霍平上前打开房门,“郭管家,请。”
“唉,有劳。”
郭权躬身进屋,把帖子送到时傹跟前,“都督,门房处收到了两份帖子。
一份是倪姨娘外祖递上来的,明日初二邀倪姨娘到桦黎街东倪府一聚,说是过年了想见见外孙女。
另一份是花公子的,他说置办了新宅院,邀您明日同聚。”
时傹打开帖子看了一眼,骂道:“花清越舍得回来了?大过年的置办宅子?那脑子是在女人堆里睡坏了吧?”
郭权询问,“不知都督可否允准倪姨娘出府?”
过了半晌,时傹道:“可,到时候给她备马车,告诉她午膳后回。”
“是.....”
“不,告诉她,晚膳前本都督会亲自去接她。”
郭权被自家主子那双眸子里一晃而过的‘使坏’晃得头晕目眩,好似产生了幻觉,愣了片刻才应话。
“是。属下告退。”
霍平送郭权出院子,瞧着郭权魂不守舍的样子,亦是有些疑惑。
“郭管家,怎的这副模样?”
郭权默默回头看了眼主屋,随后低声问道:“我不如你日日跟着主子,只是这倪姨娘.....到底在主子心里是何等位置,你可能透露一二?”
霍平满脸疑惑,“什么何等地位?你瞧出什么来了?
这些事儿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我且说个大概吧,都督把她查了个底儿朝天,却什么也查不出来。那女人把咱们都督利用了又再利用……
你可在听吗?郭管家?郭.......”
闻言,郭权又愣了,脑子里乱作一团,只知闷头往前走,就连霍平后头说了什么也没听见。
他是自小跟在主子身边,见识了主子幼时所有不堪,也是知晓主子过去而还活在世上唯一一个非时姓之人。
方才,是他第一次在主子眼里瞧见有那么一点儿若似少年气的东西。
原以为是主子动了心思,谁知内情竟是如此吗?
主子跟人玩儿?
*
丑时,泠雪居。
今夜时傹没来。
倪姷醒来,白降上前递上一身夜行衣,“主子,暗卫刚走不久,不知何时回来。”
“你就待在这屋里,掩饰好呼吸,若是时傹那边有什么动静,还有人手会告诉我,不必担忧。”
“嗯。”
倪姷飞身上了屋顶,脚尖轻点便往三房所在的鹤园去了。
这个点儿人本该是都睡熟了的,可三房父子俩被倪姷吓着了,现下正在廊下吃酒呢。
“父亲,咱们也不能冒然找上去.....她如今可是四弟院里的姨娘!”
时修鹤沉默着,正欲再饮一杯。
倪姷绕进屋往里间打开门,探出头,笑意盈盈,“还喝着呢?”
两人愣怔片刻,随即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挤进屋子,就怕被旁人瞧见。
倪姷‘啧’了一声,给他们让开位置,不紧不慢的走到主位上坐下。
“多年不见,都还好?”
两人站在倪姷面前,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说是奉她为主,可这么些年没见,她除了时常送上信件,让时修鹤一步一步升官,其他的实在也没要求他们做过什么。
直至除夕夜瞧见才知晓她叫倪姷,燕南商贾。
时修鹤上前一步,眉心微敛,上前长揖一礼,“敢问这位姑娘.....”
倪姷抬手,笑得有些肆意,微微倾身瞧着他,“错了,你得对我行稽首大礼,称我为主子。”
时修鹤脸憋得涨红,随后一挥袖子,“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多年前给我们父子下那阴鸷之毒,今日又........”
时迁上前拉住自己父亲,制止他因一时之气而惹怒了眼前这个人,他躬身道:“敢问姑娘,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倪姷觉得愈发有意思了,“怎的如此胆战心惊?
我也没做什么吧?”
话落,倪姷站起身,慢悠悠的绕着他们看了一圈。
“今日就是来与你们寒暄寒暄,如今还没到你们办事儿的时候,待我事成,我给你们自由,这是我的承诺。
只是,在我事成以前,管好你们的嘴。只要是从你们嘴里出去的消息,我会在别人弄死我之前,弄死你们。
包括时傹,也帮不了你们。
懂了吗?”
时迁深邃的眉目微紧,“如何给我们自由?”
倪姷又笑了,“给你们解毒,然后你们爱干嘛干嘛。
你们这些世家门阀之人,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最多,最不好用,若不然我也不能用下毒这种简单有效的法子。
特别是你们一家,活得艰难,最惜命。”
好了,现下两人脸色憋得一样红了。
倪姷好心劝慰,“哎哟,别气别气。
找上你们,也是瞧着时修鹤是个当用的,上头有嫡母压着,又一心想出人头地,偏偏初到关北地界上遇到个不容人的上官.....
啧,属实是惨。
惨归惨,人却是有几分本事儿,若不然我也不会找上你们。”
时修鹤上前,那张快入半百的俊朗面庞,现下已经冷静了下来,再次拱手,“姑娘说的,我们父子清楚了。”
她能堂而皇之地入了他那侄子的后院,她岂能没有后手?
倪姷转身坐了回去,两手搭在扶手上,唇边勾起笑。
“丑话说在前头,没有我,时修鹤你这辈子也别想从关北回来,人可不能端起碗叫娘,放下碗骂娘。
你们都很聪明,自然,我比你们更聪明,若不然也教不了你们,也当不了你们的主子。
待入了朝隍,我会送一人入你府上,教你如何做皇城脚下的官。
你们不算是我手里顶重要的人,我也不是非你们不可。是以,你们也还未瞧见过我的手段,我也不想对你们废那个心思。
我知道你们不服,但是我不在乎,你们也反抗不了。
只要你们听话,你们便是时家三房里,我最后动手的人。
现在,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