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圊....圊州人?”
倪姷回身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金子衿倒了一盏茶,“嗯,圊州人。”说完又侧头看向金子衿,挑了挑眉,“怎么?夫人认识我?”
金子衿唇边的笑意僵了僵,忙道:“哪里,是我瞧着倪姨娘长得实在是美,便想知晓到底是何处的山水,才能养出如此似玉一般的美人。”
烟火在夜空中荡开,响声震耳欲聋,梅园里霎时热闹了起来。
随着这些杂乱之声,倪姷再次凑近金子衿,不紧不慢道:“就是我。”
随后退开,朝金子衿举了举杯,笑得张扬。
语调里带着逗弄,对于金子衿来说却好似是来自地狱的亡灵之声。
听着这话,哪怕在烟火的映照下,金子衿的面色还是肉眼可见的白了起来,冷汗几乎就快汇集滴落。
“我还得去和弟弟妹妹们说说话,我便不叨扰了。”
瞧着金子衿那略微慌乱的脚步,倪姷无辜地撇撇嘴。
一众妾室摆席面的位置与一众时姓孙辈的位置隔了一处花池,两条小路可以绕行。
远远瞧见自己妻子起身,时迁便拿了大氅等在一条小路尽头,随着金子衿走近,时迁瞧见她面色时便已然明了。
“怎的走这么快?小心着了风。”时迁把大氅给金子衿披上,随后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说。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到席面上坐下。
时迁端起酒杯掩下心内的慌乱。
他的父亲是祖父最为宠爱的一个妾室所生,偏偏祖父去得早,根本护不住他们。
父亲在祖母手下谨小慎微地长大,想要考取功名更是被祖母多番阻碍, 不得以只能以百年世家庶子之身带着一家子退到彭州那穷乡僻壤之地,寻一上官当人家的门客。
可是六品郡丞哪里需要什么门客?不过是求人家给条生路,给口饭吃罢了!
他自五岁起便随父亲在彭州中山郡安家,多年来把父亲的困苦看在眼里,在那等临近关北的边陲之地,山高皇帝远,上官一句话便能压得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头。
户籍又在燕南圊州,他根本无法在彭州参与科考,回圊州又有祖母压着......
可是七年前一切都变了,那夜里他们家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年纪虽小,你却能从她那张脸上窥见日后若是长开了,该是何等的妍姿妖艳。
她就坐在主位上,手边放着三颗望愁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来,一人吃一颗,吃完我们再说话。”
他和父亲还未来得及开口,只瞧得眼前身影一晃,便被人塞下了那剧毒的望愁笑。
她又坐了回去,笑得越发高兴,“想必你们也是不愿吃的,我便喂你们吧。”
在他和父亲惊疑不定之下,她留下了两封信便急着走了,一封是举荐父亲到彭州会稽郡郡丞周吴府上当门客,一封详细写了如何查验积年账册,如何用新的记账法子更清楚明了的记录那些冗杂的数目。
她送父亲上升之道,父亲与他需奉她为主。
次日他拿着剩下的那颗药喂了一只兔子,那兔子三日之后,全身开始溃烂,却是溃烂了足足半月都不见断气......
而后,他和父亲能每月初一能收到一粒压制解药。
在她一封接一封的密信指点下,父亲终于入了朝昌帝的眼,这才能六年内一举升任皇城脚下三品吏部尚书。
可是,今日在府门前,他和父亲却瞧见一女子扑进了他那四弟时家宗子时傹的怀里,那女子长着和他们梦魇中一模一样的脸。
她当年为何出现在关北边陲彭州?她为何时隔七年出现在时家?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小年纪便一身神秘莫测的武功,他又怎能不心惊?!
*
倪姷杵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瞧着时迁两口子那胆战心惊的作态,她有这么吓人吗?
当年她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能把人吓成这个样子?还有那金子衿,当年时迁可还未娶妻呢,想来夫妻俩感情甚好,时迁竟然把这等秘事都告知了她。
“想什么呢?累了,回院里去。”时傹上前捏了捏她肩。
倪姷早已察觉他的脚步,只不过还得继续发呆罢了。
老太太还未发话,谁也不能走,可时傹发话那就不一样了。
“都督吃饱了吗?咱们可以直接走吗?”倪姷眼底浸满光,连忙站起身环上时傹的手臂。
“无碍,走吧。”
时傹和倪姷走上一条曲靖回廊,往泠雪居的方向走去,就着纱灯时傹时不时地垂眸看向倪姷。
她是他见到的第一个难以看透之人,心机诉求皆放在明面上,嫁过人还敢求上门再嫁。中了红花,不能再有女子能依靠半生的孩子,却只哭了两日就开始吃上了山珍海味。今日无人验毒,她也不曾在饭食中下毒.......
呵,原本不必花这些心思,直接杀了了事儿。
只是越看不透,便愈发觉得有意思,杀了反而可惜了。
*
泠雪居。
楠云,凝云持灯等在院外。
“见过都督,姨娘。”
时傹指着树下,语气平淡,“在那儿摆一桌,把你们姨娘最好的藏酒拿来。”
“是。”
倪姷微微挑了挑眉梢,忽而有点摸不清时傹的思路。
李婆子卢婆子从后院抬出矮几矮凳摆上,凝云从倪姷屋里拿出两坛酒,又摆上两个粉琉璃酒杯。
“都督,姨娘,请用。”
众人退下,倪姷拿起酒坛给时傹倒了一杯酒,缓缓推至他面前。
“这是妾身自己酿的酒,从扬州带来的,都督,请。”
倪姷偏偏不倒自己的,就要看着时傹先喝,眼神酝酿许久的爱意都快溢出来了。
时傹滞了滞,随后抬手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好酒。”
附近暗卫离得更近了。
倪姷饶有兴致地瞧着他的手,手骨纤长匀称,指尖竟然还泛着粉色,如芙蓉石一般好看,连着衬得那琉璃酒杯都愈发好看了。
“姩姩酒量如何?”
倪姷面露羞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给时傹满上,“都督晓得的,妾身自小在外跑商,那些个商户哪里是什么好说话的?
那一点一点的让利都是妾身我一夜一夜喝出来的,想当年.......”
时傹沉邃的眼眸微微勾起,眉目含情,语气却是带了些压迫,“说重点。”
倪姷更羞了,“千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