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守城因身体有恙,委任余清为前线指挥,攻取卫州。余清不负众望,指挥若定,于卫州城外五十里,击败驰援卫州的八万叛军精锐,顺利攻下卫州,活捉安流儿,大战告捷。
大军入驻卫州城,扫平卫州周边郡县的叛军残兵,坐等其他几路兵马到来,围攻邺城。
潞州将军王思礼、淮西将军鲁林、河南将军崔光远率领所部兵马到达卫州,会合张守城部、黄宗部、郑经部,除了留下一小部分兵马镇守沿途光复的郡县,凑合成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邺城开进,邺城城内的叛军一片哗然,寝食不安。
邺城叛军头子安思景为赢得士气,纠集周围所有精兵,组成一支十五万的大军,亲自领兵出城迎战。
叛军十五万,分为三军,上军以崔乾佑为主将,安雄俊、正福德为副将;下军由李宝成统领,荣敬超充任副手;安思景本人则自将中军,以孙孝哲、薛嵩为中军副将。
张守城率领大军来到邺城西南的愁思冈,还未来得及安营扎寨,探子来报,安思景亲率大军出城作战,其先锋营正朝这里开来。
王思礼、鲁林、崔光远一听安思景亲自领兵,心中不安。要不是张守城在军中年久月深、威严赫赫,三人真就想引军后撤一百里,避其锋芒,保存实力。
余清见部将们除了郑经、周亚仁不惧怕安思景的叛军,黄宗还勉强可以依靠外,其他人都畏畏缩缩,不见生机,心中忧虑溅起,幻化成一朵朵看得见的浪花,泼洒一脸。
张守城戎马生涯三十多年,大小战役经历无数,什么阵仗都见过,深知士气不振、人心涣散是兵家之大忌。可要想赢得士气,凝集人心,光靠说几句豪言壮语,或喊几句空口号,远远不够,需得寻求一场胜利。
余清跟张守城英雄所见略同,于是发言道:“老张,叛军骑兵是我军的数倍,且常年作战于北方,可为身经百战,不可小觑啊!”
张守城不想听到这些丧气话,道:“别废话,有什么招就说出来,婆婆妈妈干吗。大敌当前,像个娘们似的,能解决问题吗?不能。”
余清苦苦一笑,道:“骑兵不就是四条腿吗,虽比步兵的两条腿跑的快,但没有步兵的两条腿灵活,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事先挖好壕沟,盖上野草,再来个诱敌深入,让其陷入阵中,加以箭雨相加,定能赢下一战。到时,叛军士气受挫,我军士气高涨,一个反攻,再一个诱敌,定能击败叛军,将安思景赶回邺城去。”
张守城嗤嗤一笑,道:“他安思景可是刘云飞带出来的,不是傻子,那会这么容易受骗。”
余清笑道:“越厉害的人,越容易栽跟头,自命不凡,却不知对手大巧藏拙,防不胜防。”
张守城看向郑经,道:“王猛给了你多少骑兵?”
郑经答道:“回禀大帅,八千重甲骑兵,两万轻骑兵,三千强弩手,五千重装步兵。”
张守城笑道:“那还来什么诱敌深入,直接上就行了,正面迎敌,争个长短。”
余清怒道:“张守城,我看你是越活越糊涂了!郑经这点兵马要是打光了,你这个兵马副元帅也不用当了,到时谁会听你的。就不说幽州骑兵多年浸泡在沙场,所向无敌,正面冲锋不一定能赢,就单单‘北疆’二字就够你好好想一想的。安思景要是败回范阳,引漠北王廷骑兵来援,你是不是还想拿你的几万步兵去漠北草原跟人家一争长短啊!真是非己之物,不心疼。”
郑经微笑道:“余老,大帅闹着玩的,你没必要较真吗。”
余清看了张守城一眼,道:“我看他八成有这个想法。”
周亚仁接话道:“余老,叛军相去不过几十里,转眼就到,你可有什么好的破敌之策?”
余清温言道:“叛军十五万,皆安思景的主力,名副其实的十五万兵马。我军说是二十万,四处凑合而来,顶多算个十万兵马的战力。两军一个对比,处于劣势,若是正面硬扛,必败无疑。”
张守城道:“这些不用你说,大家都知道。”
余清道:“既然不能硬扛,那就边打边撤,诱敌深入,一旦有机可乘,郑经的三万骑兵全部压上,打垮叛军主力骑兵,就可以乘胜追击了。逆风局,王思礼、鲁林、崔光远他们起不到什么多大作用,但一旦处于顺风局,他们为了邀功,定会全力以赴,勇往直前的。到时,你只要时不时给他们泼盆凉水,不要让他们轻敌冒进就行了。”
张守城站起身来,道:“周亚仁听令,命你率领所部兵马做前锋,迎战叛军先锋营。”
周亚仁起身,道:“末将接令。”
张守城看向郑经,道:“郑经听令,命你率领所部兵马策应周亚仁撤退,不可恋战。”
郑经起身,道:“接令。”
张守城看向黄宗,道:“黄宗听令,命你率领所部兵马就地扎营,在大营一里外挖好壕沟,盖上野草,一等叛军骑兵跨过壕沟,陷入阵中,率军全面掩杀,只能往前,不能往后。”
黄宗起身,道:“接令。”
张守城看了余清一眼,见其端着茶杯不想放下,道:“反正你除了喝茶,也没什么事做,还不如跟着周亚仁看风景去的好,免得在这里碍眼。”
周亚仁一见余清有话说,赶忙一把挽着,向帐外走去,郑经、黄宗紧跟其后。
愁思冈,一个谐音,可念成‘愁死冈’。
周亚仁刚将兵马部署到位,见着叛军奔袭而来,内心真有些兜不住,要不是有余清在身旁,身为张守城的部下,怕丢了张守城的面子,保不齐会带着所部兵马拔腿就跑。
叛军将领崔乾佑率领大军急速行军,来到‘愁死冈’,被周亚仁的兵马挡去前进之路,很是不爽,对着身边安雄俊、正福德两位副将就是一句:“安雄骏将军,正福德将军,你们二位,谁愿来打头阵?”
正福德跨马上前,望了官军一眼,答道:“这点小虾米,用不着安将军动手,我来就行。”
崔乾佑笑道:“好,我跟安雄骏将军为你助威,放手掩杀便是。”
正福德从腰间拔出宝剑,往身前一指,大喝一声:“杀!”
身后骑兵跟上正福德的马尾,犹如一条巨蟒,朝着周亚仁的阵营发起冲锋。
随着马儿四蹄狂抛,骑兵们很快就铺展开来,像极了一把铲子,试想着将前方的官军一铲而起,连根拔掉。
见叛军发起了冲锋,周亚仁丢弃恐惧,一声令下,兵马分散开来,盾牌为守,长枪为攻,组成一个个方阵,静静地等待着叛军骑兵的冲杀。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放箭。”
随着战鼓声起,隐藏于山坡两侧的官军张弓射箭,万箭齐发。
冲锋在前的叛军见到箭雨射来,就想躲闪,只因雨点太密,中箭落马,被后边狂奔而来的马蹄踏成肉泥,极为凄惨,不忍直视,恐怖至极。
崔乾佑见此,一声令下,两队轻骑兵飞奔而出,朝山坡两侧冲杀而去,只为消灭官军的弓弩手。
谁知叛军轻骑兵刚见到官军弓弩手方阵,还未射出一箭,就被官军骑兵给挡了下来,原来余清在山坡两侧早已埋伏好了伏兵,只等着叛军的轻骑兵来攻。
一个交战,官军骑兵不是叛军骑兵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除了顽强抵抗一会儿,掩护弓弩手撤退到安全地段,就是不要命的逃窜开去。
官军步兵失去弓弩手的掩护,暴露于叛军骑兵的铁蹄之下,心惊胆战。但军令如山,不可乱了阵脚,顽强迎战。
崔乾佑见两侧危险尽除,号角吹响,大军掩杀。叛军轻骑兵接到命令,再次加速,以风一般的速度朝官军步兵方阵飞奔而来,像极了一把尖刀,直插官军阵营,专捡官军步兵阵列的衔接处攻击,一个劲儿猛冲,轮番攻击。
在叛军骑兵的轮番冲击下,官军的步兵阵型很快被冲垮,再也无法形成合力而进行有效的抵御,只好且战且退,一退再退,终于抵敌不住,开始全线败退。
崔乾佑见官军一个劲的撤退,好如热锅上的蚂蚁,凌乱不堪,毫无章法,自知大局已定。令旗一挥,率领所部兵马全面出击,对着溃散而逃的官军紧追不舍,毫无畏惧之心。
等在半路的郑经所部,见周亚仁的兵马败逃而来,赶忙组织弓弩手射击,帮其断后。
叛军骑兵太过英勇,视死如归,箭雨无法让他们的马蹄停下。
郑经为了不暴露自己兵马的战力,只好同着周亚仁的兵马一起边打边撤,朝着黄宗所部搭好的兵营撤退,像极了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骑手跨马扬鞭,马儿四蹄狂抛,英勇无畏的叛军骑兵跟随着官军败退的脚步,穷追不舍一路,很快就见到了官军营垒。紧接着一个冲锋陷阵,跨过壕沟,杀向官军营寨。
叛军刚冲到营帐前,还未来得及射杀到一个官军,毫无防备地迎来一片片箭雨,瞬间倒下一片又一片。
崔乾佑反应过来,知道上当,赶忙率领大军回撤。
世间事要是一切都能如自己所愿,那该有多好!
既然来了,就得留下,最好吃顿饺子再走,这是主家的待客之道。
随着余清的一声令下,官军反攻开始。郑经指挥三千强弩手朝着叛军疯狂射击;周亚仁一阵号角吹响,先前四散逃窜的兵马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化成一道道城墙铁壁,挡住叛军退路;马秀城、张田好率领八千重甲骑兵将叛军一个拦腰切断,让其前后不能相顾;梅邹贵、李学秋、毕文静、肖若青、郑国奎、胡一清率领两万轻骑兵对叛军两翼包抄;黄宗率领所部兵马从营帐后杀将出来,一个劲的冲锋,只知向前,不知往后。
战鼓雷鸣,号角乱吹,弓箭齐发,矢注如雨,叛军冲在前面的骑兵一下子就被射得人仰马翻,当即倒下了一大片。不等后面的叛军反应过来,鼓声又响,箭雨又至,又是一片人马应声坠入尘埃里。
一时间,除了天空血水抛撒,就是地上哀嚎遍野。崔乾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玩弄‘诱敌深入’半辈子,今日反被‘诱敌深入’所败,百思不得其解。
叛军骑兵如同陷入了箭矢地狱之中,在满是壕沟与障碍物的营垒附近,根本无法展开有效的进攻、撤退。讲打,摸不着敌人的边;想跑,勉强跑出去,外围还有官军的骑兵跟步兵等着,命运多舛,最后还是只能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好生不服。
小半个时辰的交战,四万叛军精锐差不多死伤殆尽,实在英勇无敌的三四千叛军逃了出去,消失在官军的视线中,无影无踪。
崔乾佑、安雄俊、正福德等叛军将领见着漫山遍野的同伴尸体,两眼满是泪水,一同举起宝剑,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鲜血洒满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