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逃离险境,绕道登封,过密县,至新郑,归返汴州。
入得城内,太阳刚好西落,回到府邸,无人迎接,只因正是晚饭时分。
王猛进得院子,将兵器放入卧房,脱掉铠甲,换个衣裳,入得饭厅,见陈亮、郭凯、陈鲲、余清、郑经、陈鲲、张继承、牛高、弓弩、华传、孟玉茹、胡颜卿、弓虎、牛豹儿、小如玉刚好围坐一桌,吃着晚饭,品着小酒,有说有笑。
孟玉茹见王猛归来,连忙起身拿来碗筷、酒杯,王猛提着一张凳子坐了过去,同着大家一起吃喝起来。
三杯小酒入口,一碗米饭下肚,王猛停下碗筷,向郭凯问及东平郡的战事。
郭凯告知,一切如预想的一般,攻下宿城、宁阳,没费吹灰之力。贺兰敬在张高的协助下,也轻而易举地攻下了博县,黄河以南再无叛军。
陈亮问及太上皇的病情,王猛告知,老皇帝大限已到,非药石所能挽留。
郑经、郭凯问及攻打邺城之事,王猛答之,加紧备战,毕其功于一役。
酒杯停下,晚饭吃好,郑经、张继承、牛高、弓弩、龚老头、华传等人告辞,王猛带着郭凯、陈鲲将人欢送出府门,回到院中,同着陈亮、余清欢坐一圈,品着茶,赏着月,闲话家常。
聊着,聊着,陈鲲言及益王今早起程回京之事,王猛感觉不好,忧虑一脸。
陈亮见之,问其故,王猛说出黑石渡遇险之事。
郭凯、陈鲲听过,暴跳如雷,就要连夜领兵前往黑石关,消灭蔡文柱等人。
陈亮见王猛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赞同,不解,问其故。
王猛答道:“军师,他蔡文柱区区一个七品武将,竟敢对我痛下杀手,背后定是有人唆使。一击未中,消息传开,幕后之人为求摆脱干系,定会让蔡文静来背这个黑锅。蔡文柱绝非善类,叫他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成为他人的替罪羊,绝无可能。”
陈亮接话道:“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既已出手,就难逃厄运,不管他怎么挣扎,大夏国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余清笑道:“心中既已丢了道义,以卵击石,要想不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一辈子,唯有北上投敌叛国,跟叛军搅合在一起了。”
陈鲲接话道:“大帅,那我现在就出发,不是就晚了。”
王猛答道:“晚了还好,就怕他犹疑不决,不见棺材不落泪,等幕后之人来要他小命时,才想到孤注一掷。”
陈亮道:“益王殿下回京,刚好经过黑石渡,岂不有危险。”
郭凯起身,道:“大帅,那末将现在就起程,追回益王。”
余清接话道:“急什么,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早起程不晚。”
陈鲲道:“余老,早点出发,早点追上益王,不是更好些。”
余清答道:“蔡文柱一个小小的黑石关守将,充其量不过七品,竟敢对二品大将军暗下毒手,指使之人绝对来头不小。此次要是不将事情闹大,找出幕后之人,杀一儆百,此等事情日后定会接连不断。到时,武将们人人自危,要么跟朝廷虚以为蛇,要么拥兵自重、脱离朝廷管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亮接话道:“有些人,自以为暗杀手握重兵的将领,是为正义,是在为大夏国的长治久安着想。实不知,适逢乱世,要是没有一两个手握重兵的将领,各地兵马失去统一号令,各自为战,又拿什么来打败叛军。黄宗将军兵败博县,就是最鲜明的例子,统帅手上无兵可用,下边三路兵马各怀私心,各自为战,一路折损,三路溃败,以至损兵折将,功亏一篑。”
王猛放下茶杯,道:“郭大哥,你跟陈鲲休息去吧!明早起程,带上我的令箭,赶往虎牢关调兵,埋伏在汜水渡口,一等蔡文柱到来,什么都不要管,将其全部拿下,就地正法,无须听他们一句闲言碎语。”
“是,大帅!”
郭凯起身,同着陈鲲话别三人,休息去了。
余清对王猛的做法不是很认同,道:“全部灭口,就找不出幕后之人,不能做到以儆效尤,恐怕此等事情日后还会发生。”
王猛重重吸了一口气,吐了出来,道:“余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找出幕后之人又如何,除了给他们反咬一口,说我恃功自傲、排除异己,什么都得不到。他们在这个时候杀我,无非是见我手握重兵,惧怕我会借着剿灭叛乱之机,壮大了自己,抢夺了他们手中的权力或利益。毕竟我来自草根,有为天下寒门士子寻找进阶的愿望,才借着叛军谣传我是武曲星转世,有乱国的可能,为国除奸,只是他们失败了而已。若是他们成功了,为敷衍天下悠悠众口,将我过往的罪名重新摆出来,我定是罪有应得。我何不顺坡下驴,让益王来做个见证人,借机除掉蔡文柱,求个相安无事。”
陈亮听过,深思熟虑一番,接话道:“余老,我看此事就该这么处理。既能将‘奋力反击’化于无形,又能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日后做此等恶事时,先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还能让陛下看到身为前线将领的难处。”
余清大声道:“什么就该这般,他们竟敢行如此恶毒之事,难道就没有皇帝的默许在里边!我就不信了。”
王猛冷冷一笑,道:“余老,叛军接连战败,现已占据的地盘区区河北之地,走向覆灭已成必然,只是时间上的问题。陛下为了日后能集权力于一身,独掌朝纲,着手消除潜在的隐患,站在他的立场上看,并没有多大过错。”
陈亮痛惜道:“可你是忠良、功臣,从无不轨之心,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于心何忍!就不怕日后君臣之间从此离心离德,各地手握重兵的将领为求自保,脱离朝廷,割地为王吗?”
余清冷笑道:“小陈,你想多了。自古帝王多无情,红颜未老恩先逝。对待陪伴在侧、朝夕相处的妃子都能如此,何况其他人呢!为了自家的利益,那里看得见什么是该、什么又是不该,只知道谁看上去是潜在的威胁,就该干掉谁。圣人所说的仁德道义,对于那些只顾追求巨大利益的人来说,除了让他们在做恶事时觉得理亏以外,什么都不是。”
王猛笑道:“余老,算了!一个王朝的兴起,走上盛世,只是前面几代君主还把百姓当人看。一旦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朝代兴替,也就水到渠成了。虽说朝代更替,每每有天灾人祸在助力,但绝大部分责任该由他们自己来负,说白了,就是罪有应得。当今陛下爱民之心是真的,我们就成全他吧!不做那祸害天下之事。”
余清问道:“你去了京城,华振邦那个老东西怎么说?”
王猛笑道:“太上皇还是可以的了,劝诫我,等平定叛乱以后,解甲归田,过神仙般的日子去。”
陈亮笑道:“那你绝对是满口答应下来了。”
王猛笑道:“那绝对是说好啊!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要是不满口答应,岂不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余清笑道:“其实那老家伙说的不错。征战在外,打打杀杀,都是在为别人而活。一旦解甲归田,宁静安逸,才是为自己而活。”
陈亮笑道:“就怕陛下忘记了你是一个老百姓,误认为你是武曲星转世。”
王猛笑答道:“我不仅是个老百姓,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铁匠。凝神屏气无言语,两手一心伏案牍。”
陈亮笑道:“这将是对你最贴切的描述。站于案前,犹如老僧入定,不问光阴,怀揣着一颗赤诚之心,聚精会神于手眼之间,用质朴的双手,简单的工具,一敲一琢,给予金属以生命的脉络,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知疲倦,将一个混乱的天下打造成一幅壮丽秀美的山河社稷图。”
余清听过,欢欢一笑,接话道:“好!就这么着。书信一封,让益王带去京城,给皇帝看看,羞他一羞。”
陈亮道:“余老,信里写些什么为好?你倒说说。”
余清笑道:“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吗,一个只会摆弄铁锤、打造刀枪剑戟的工匠啊!”
王猛起身,对着余清就是一躬,道:“多谢余老指点,千感万谢!”
余清笑道:“不用谢,你答应管我下半辈子的酒肉,要是你无缘无故倒下了,我到那里吃肉喝酒去。况且此事能不能善了,还要看华隆那小子有没有容人之量。”
陈亮接话道:“余老,陛下有爱民之心,需要的是权力。只要我们事成之后,将兵权还给他,成为百姓,威胁不到他的统治,他定会赏给我们一个虚名,好吃好喝地供养着我们的。”
王猛起身,举起茶杯,微笑道:“来,余老、军师,喝完茶水,开开心心睡上一觉。”
三个茶杯一碰,一口尽饮,辞别月亮,欢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