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吃过午饭,喝过茶水,将客厅那道门看了又看。横看无色,竖看无味,也就收回目光,转身向后边走去。
几十个步子迈过,无意识地走进了陈亮的卧房,见陈亮两眼灵动,没有要睡个午觉的念头,便靠近道:“军师,你横竖睡不着,不如出去逛逛,游一游那汴河,如何?”
陈亮坐起身来,微微一笑:“大帅,你还这么清闲,要是陛下耿直一些,你这几万兵马交给谁管理啊?”
王猛将陈亮扶下床,搀扶着,边走边说道:“怕什么,不是还有郑经、郭凯、邱文弓他们吗!只要你稍微点拨点拨,照样是虎狼之师。”
陈亮跨过门槛,微微摇了摇头,道:“就怕他们威望不够,‘心口合一’合作‘口是心非’,留下一条‘亏损’之路。”
王猛轻轻一笑,道:“不是还有个黄宗吗?”
陈亮在王猛的搀扶下,来客厅里,苦笑道:“黄宗将军,刚猛有余,阴柔不足,涉及到‘勾心斗角’,怕是只能望而却步、甘拜下风。”
王猛扶着陈亮坐下,道:“那你就多费点心了。”
陈亮接过王猛倒来的茶水,苦苦一笑,道:“我一个残疾之人,除了一张嘴,什么也没有。之所以能待在军中,有个口头上的威风,全依仗你的信任。你一走,这个口头上的威风,怕是也到头了。”
王猛坐了下来,道:“军师,他们没有你说的这么差吧?”
陈亮淡淡一笑,道:“三爷,说是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要是理解不了他人的认知,看不到自己的病患,忠言逆耳自会难听,良药苦口自是难喝。忠言越多,良药越苦,彼此间疏离得就越快。良才择妻而娶,良师择人而传,良臣择主而事,他们选择的是,能被理解,能被采纳。”
王猛抿了抿嘴,道:“那你说怎么办?”
余清走了来,道:“还能怎么办,跟皇帝明说不就行了。”
陈亮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水,道:“余老,直说不行,陛下一定会有忧虑的,所谓人心难测。”
余清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几口,坐了下来,道:“有什么人心难测。逢处乱世,君王手中握不住兵权,就算别人帮他平定叛乱,将来他又拿什么来平定别人,又拿什么来号令天下,建立自己的功业。”
王猛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道:“余老,话虽这么说,可谁又能担保我们没包藏祸心,不是想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陈亮笑道:“三爷,要是陛下对你没有绝对的信心,你只能回家种地了。”
余清一本正经地说道:“种地就种地,谁怕谁。”
陈亮摇了摇头,答道:“余老,三爷的才能已显露无遗,怕是种不了地。”
余清道:“他为大夏国做了这么多,难道皇帝还想要了他的小命不成。”
陈亮道:“皇帝不想,可有些手握重兵的人想啊!他们要想将来有个更好的前程,留着三爷,有如留着个祸害。除之而后快,毋庸置疑。”
王猛笑道:“军师,想这么多干嘛,朝廷的决议不是还没下来吗。”
余清道:“你不想,还不让别人想,什么逻辑?”
王猛微笑道:“还能有什么逻辑!我跟军师出去玩,你去不去?”
陈亮笑道:“留着余老一个人在家喝闷酒,想都别想。”
余清笑道:“对、对,带上两壶好酒。”
王猛快语道:“余老,带什么带,家里的酒不是从外边买来的吗!”
陈亮欢言道:“那还等什么,出发吧!”
王猛叫来陈鲲,扶着陈亮,带着余清,朝外边走去。
出得府门,王猛将陈亮、余清扶上马车,跟陈鲲跨上马背,朝着汴河欢奔而去。
来到汴河边上,陈鲲下马,租了一艘花船,王猛将陈亮从马车上搀扶下来,上的船去,余清跟上。
陈鲲安置好马匹与马车,买来美酒,跨上船。
船夫见四人坐好,摆橹划桨,船儿游走于水面之上,阳光普照,波纹游走,金光闪闪,宛如一条条游动的金龙,好看极了。
吹着清风,品着美酒,赏着两岸美景,四人很是惬意。
余清品味着山水,打量着城郭楼阁,观看着两岸来往的人群,心头触动,莫名其妙地唱起歌来。
歌声传入王猛、陈亮、陈鲲的耳中,忘记了余清已是一个快六十来岁的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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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舟,五湖游,嬉闹闹,忘归途。
抱春风,七里滩头;
钓苍烟,秋雨船上。
东风起,白鹭戏沙鸥,好似明月闹中秋。
芦苇荡,切莫闲袖手,折竿垂钓鱼满舟。
眼了望,碧水含青青,似名似利向东流。
沉醉否?
水中捞月,雾里看花,趣乐无穷。
古今风流识得他?
一见倾心!不见了,母夜叉。
桃脸艳,柳腰纤,花月妆,绮罗香。
尽思量,里外藏着谎,恰如烟雨两茫茫。
花共酒,几时休?
随风顺水,烟雾缭绕,蝴蝶暗欢梦里舞。
她中有我,我中有她?
遥相望,苦瓜棚上挂。
多病情缘,拆散金殿鸾凰,放飞锦帐纸鸢。
不怨咱情薄,只说她,堵塞了风月城关。
海誓山盟,落地无根。
姻缘虽好,相见难,别亦难!
暮雨收,楚天秋。
夕阳照古冢,
牧童归去,倒骑老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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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亮听过,道:“好曲调,却不是好人。”
余清转过身,坐了过去,拿起酒壶,苦笑道:“调子不好,人也不好,就这壶酒好。”
陈亮拿起酒壶,跟余清轻轻一碰,道:“余老,曲中人呢?”
余清沉寂片刻,道:“思念成疾,二十年前就过世了。”
王猛问道:“春风无情花落去,想念她吗?”
余清大笑道:“你这傻孩子,我一生就相中一个母夜叉,不想念她,想念谁去。”
王猛傻笑道:“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陈亮唱和道:“至今呜咽东流水,似向清平怨昔时。”
余清喝过几口美酒,道:“好了,你们这些傻孩子,乱伤感什么。快速平定叛乱,早点回家才是正理。”
陈鲲举起酒壶,道:“来,余老,为能早点回家,干杯。”
余清跟陈鲲的酒壶就是一碰,道:“看看,还是小陈懂事,知道为‘早点回家’干杯。”
王猛跟陈亮一听,举起酒壶,碰了过去,道:“来,喝。”
四人喝上几口酒,王猛放下酒壶,道:“二弟,你明天带上两千兵马回京,迎接皇帝陛下。”
陈鲲问道:“哥,皇帝陛下真会走出京城啊?”
陈亮笑道:“陛下又不敢大开杀戒,又不敢让你大哥回家种地,只好走出京城,御驾亲征了。”
余清有些忧虑,叹息道:“陛下来了,这散漫的小日子恐怕到头了。”
陈亮责问道:“你刚才还在说,早点回家重要,还没过一会儿,腔调怎就变了?”
余清道:“陛下是天子,自有天子的气派,我是怕你们难以伺候到位。”
王猛道:“余老,你多心了。陛下虽说不上什么‘安贫乐道’,但也绝没有他人想的那么娇贵,只要能让他吃的安心、住的安心,其他的,都可以商量着来。”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了来:“船家,能载我过的河去?”
船家听过,将王猛几人瞄了一眼,装作没听到。
王猛听着声音,好似在那儿听过,转过身,朝岸边瞧去,那年轻人的身影好生熟悉,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名字,过了好久,终于想了起来,惊讶道:“符卿书。”
连忙对船家道:“大叔,那是我朋友,将他接上来吧。”
船家听过,将船划了过去,靠近岸边。
符卿书一个短跑,用力一跳,蹦上船来,不是王猛几人早有准备,船儿怕是要被掀翻。
王猛见符卿书站稳了脚跟,对其侧影道:“老符,你家不是在那边吗,咋的跑到河对岸去了?还风尘仆仆一身的。”
符卿书一听,好熟悉的声音,立马整理好姿容,转过脸,坐了过去,道:“还不是温良玉害的,要我离开安思景,跟他混。谁知我离开了安思景,他却一声不吭,跑了。害得我不想让饥饿给弄死,只好四处要饭去了。”
温良玉拿起一壶酒,递给符卿书,笑问道:“温良玉让你离开安思景,可开了什么条件?”
符卿书接过酒壶,喝了几口,道:“汴州刺史。”
王猛快语道:“老符,你记错了,是汴州知府。”
符卿书道:“这哪能记错,是汴州刺史。”
王猛提起酒壶,跟符卿书碰了一个,道:“老符,你要是记错了,是汴州知府,我可以做主。要是没有记错,是汴州刺史,那你得亲自找皇帝要去。”
陈亮笑道:“仕途的第一站,就是汴州知府,多少人梦寐以求,你好好想想,该是记错了。”
符卿书喝下美酒,微笑道:“那肯定是记错了,是汴州知府。”
王猛放下酒壶,道:“理清楚了?”
符卿书敬了陈亮、余清、陈鲲三人一个,道:“没错,是汴州知府。”
王猛笑道:“那行,今晚到我那里吃顿晚饭,好好跟陈军师、余老喝上一顿好酒,睡一觉,明日上任。”
符卿书不解,道:“干吗非得今晚,明日不能喝吗?”
王猛笑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怎的把火烧起来吧。过两天,陛下就要来了,要是看不到旺盛的火光,以后谁给你升官去。”
符卿书笑道:“那还是今晚喝了的好。”
余清、陈亮、陈鲲,见符卿书极为幽默,很合口味,将酒壶摆上,一个碰撞,喝了起来。
随着船儿游动,五人一边赏玩着两岸风光,一边品着美酒,一边话着家常,趣乐融融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