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里,活着的所有将士,吃过晚饭,没做休整,收拾好行囊,分为两拨。
黄宗选出一千伤势较轻,还能够继续作战的将士,由廉正指挥,留守关门一晚,为大军撤退断后,就怕叛军晚上前来偷袭,给北上的官军来个追尾。
其余将士在刘文心的指挥下,拖着伤残、疲惫的身躯,借着月色,带着军需物资,朝着洛口仓行进。
洛口仓又名兴洛仓,建于北邙山上,北邙山土质干燥、土层深厚,最适于建窖储粮。
兴洛仓因位于洛河与黄河交汇处,地处水运大动脉的轴心,首都洛阳又近在咫尺,粮食能迅速通过洛河调运,满足洛城的需要。且有黑石关作为屏障,没有大暴动,能确保粮食安全。
黄宗带着兵马来到洛口仓,在仓城守军的配合下,尽最大能力将粮食运往黄河北岸,既不便宜了叛军,也能给官军留份保障。
廉正、温良玉、靖王、秦越等人,带着一千守军,苦苦地守候在虎牢关城里,直至五更时分。
东方开始有了一丝光亮,想着黄宗他们的人马差不多渡过了黄河,关门外也不见叛军动静,廉正为了确保靖王的安全,一声令下,一千来人马带上干粮,跨上马背,撤离虎牢关,朝着京城进发。
奔跑在回京的途中,靖王很是懊恼,极为沮丧,心想,要是没有自己的到来,虎牢关就不会失守,六万来守关将士也不至于枉送性命,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廉正认为靖王很傻,诏令由朝廷发布,带兵打仗的是黄宗等将领,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点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
经过廉正、温良玉的一番宽慰,靖王提起精神,病恹恹一路。
一路快马加鞭,靖王、廉正、温良玉回到京城,将一千兵马安置到城防营后,由秦越守着。
三人离开城防营,城门口一个话别,靖王直接进宫觐见皇帝,廉正与温良玉赶往襄王府。
温良玉与廉正来到襄王府府邸,从睢阳绕道回京的襄王也刚好回来。
一个见面,两声嘘寒问暖,襄王觉得廉正跟温良玉不该出现在京城,问道:“二弟,廉大人,你们怎么回京了?”
温良玉一听,两条眼泪哗哗直下,道:“虎牢关的将士出关作战失利,七万来人马,死伤不到一万,黄宗将军得知正国大将军战死彭城,无法宽恕朝廷的所作所为,已弃关北上并州了。”
襄王一听,两眼懵圈,不由自主地挤出水珠,故作镇定道:“那京城怎么办?”
廉正道:“殿下,这个你就不用担心,陛下自有应对的妙计。或许,他将朝中那些奸邪佞臣聚集起来,各吐一口唾沫,就能将叛军淹死于城墙之下,也未可知。”
襄王很是不爽,道:“廉大人,你这说的什么话。自古以来,奸邪佞臣的唾沫,淹死的都是忠臣良将,在那些坏人面前,只会水涨船高,推波助澜。”
三人进得大厅,还未来得及坐好,襄王妃高兴走了来,见襄王、廉正、温良玉三人眼珠边全是水珠,哭丧着脸,很是不解,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哪?”
襄王道:“三叔战死彭城,虎牢关也失守了,京师不知该拿什么来守护。”
王妃道:“前些日子,我父亲不是说,徐任枫大人已给并州的三叔去信了吗?”
廉正道:“可到现在,也不见王猛有任何动静,想必也是不赞同朝廷的决议吧。”
温良玉道:“大哥,你还是尽快做好北上的准备吧,晚了就来不及。”
襄王道:“我走了,京师怎么办?我华姓一族可全都待在京城。”
温良玉道:“大哥,今日之结果,全由陛下一人之贪婪造成,就由着他接着折腾去吧!”
襄王道:“不行,京师是天下的希望,我得跟京师共存亡。”
襄王妃道:“殿下,早些时候,我就听九弟说,严相、徐相他们就开始着手迁都之事了,我觉得甚为不妥。”
廉正道:“王妃,虎牢关失陷,京师就三万来禁军,定是守不住的,不迁都,就是等死。”
王妃道:“廉大人,三叔王猛既然没有东出冀北,定是南下来了。”
襄王道:“凤儿,你怎么这么想啊?老三要是不能未卜先知,怎会知道虎牢关定会失守。”
王妃道:“殿下,黄宗手下有多少兵马,有多大的战斗力,三叔是知道的。他既然没有听从朝廷的诏命,东出冀北,定是想到虎牢关的守军无力跟叛军进行正面作战。一旦黄宗他们顶不住朝廷的威压,跟叛军来个硬碰硬,失败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三叔既知道守军出关作战必败,他要是没有叛逆之心,定会挥军南下,来解京都之危的。”
襄王听过,看了温良玉一眼,问道:“二弟,你跟三弟朝夕相处十来年,深知他的秉性,你觉得此事是否可信?”
温良玉静了静,回道:“大哥,依他王猛为人处事的做派,既知道朝廷的诏书有毒,定会南下驰援京师,不会见死不救。”
襄王道:“那我马上进宫,让父王发令,快速整顿京城防务,以拒叛军。”
廉正听过,起身,一把向襄王跪了过去,大声道:“殿下,就算王猛会带兵南下勤王,也不可告知陛下。”
襄王起身,扶起廉贞,廉正就是不起,很是不解地问道:“廉爱卿,你这是为何?”
廉正道:“殿下,陛下这十几年来,穷奢极欲,穷兵黩武,大夏国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天下早已离心离德。随随便便一封诏书下去,虎牢关七万忠君爱国的好儿男几乎死伤殆尽,正国大将军也为之战死,试问天下的勤王之师那有不寒心的。要是再让他来主持天下大事,就怕各路兵马为了不无辜枉死,再也不能跟朝廷做到同心同德了。”
襄王走了几步,苦言道:“你这是逼宫,要不得。我身为储君,要是对自己的父亲都能刀兵相向,还谈什么以仁德之心去守护天下万民,天下人定会寒心,又何来同心同德一说。”
廉正道:“殿下,陛下也是靠武力起家,要不是老迈昏聩,怎会各种昏招迭出,将听从朝廷号召的几万儿男叛处死刑。要是他不愿退隐,我也就只能走了,今生再不会听他发号施令。”
襄王坐回椅榻,苦言道:“廉爱卿,你这是何苦呢?”
廉正道:“当年信他一句豪言壮语,正国大将军带着我们东征西讨、拼死拼活、九死一生,奔波十几年,问鼎天下,建立大夏国。可他呢!壮志雄心,急功近利,跟刘云飞一言不合,就忧虑四起,忌惮满目,猜忌之心填满一腔,强行赐婚,逼走大将军,找了一个溜须拍马的安思景来委以重任,开疆拓土。他贪功冒进,一心想消灭北方政权,图个功业,落个好名声,对安思景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造成今日之祸患。天下的忠义之士前来助权,帮他擦屁股,他还瞧不起他人生命的宝贵,只想着在他手上平定叛乱,稳固自己的好名声。试问,一旦世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有谁还愿意陪着他去送死,叛军几时能平定。”
温良玉听过,起身跟廉正跪倒一处,言语道:“大哥,叛军作乱近个把月了,各路勤王的兵马按理说,早该就位。可你看看,除了荆襄那几万兵马,还有就是跟廉大人交好的那几个将军前来勤王外,其他各路的兵马你可见到了一兵一卒。他们正在静观其变,坐等朝廷不能顺乎民心,来个浑水摸鱼,趁势而起。要是三弟那点兵马不能由你指挥,灵活自如,一旦重蹈虎牢关守军的覆辙,有个损伤,你这储君之位,怕也是不会长久。”
襄王道:“可不管怎么说,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在我手上不会逼宫,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就算我当了皇帝,我后边还有儿子,还有孙子,总不能给他们树立这种见利忘义、毫无亲情可言的榜样。”
廉正道:“殿下,你只要不说出王猛会带兵南下,前来勤王,以皇帝的处事作风,定会选择保住性命,而放弃九龙宝座先。”
襄王妃道:“廉大人,真会如你想的这般?”
廉正道:“陛下害死了虎牢关六万荆襄儿郎,正国大将军也为之枉死,早已失去了对天下人心的掌控,他要是再不拿出个样子来,大夏国虽由他缔造,也会由他亲手葬送。”
襄王妃道:“就怕朝中那些佞臣会兴风作浪,为了各自的利益,看不见这利害关系,横加阻拦。”
廉正道:“不过两日,叛军就会攻到城下,到时城门一开,他们只要效忠新君,定能保住自家利益不受侵害。他们可是门阀世族,根深蒂固,那个豪强势力都愿留下他们,稳固自己的统治。”
温良玉道:“大哥,当断不断,反遭其乱,你的拿定注意才是。”
襄王起身,来扶廉正跟温良玉,温言道:“既然你们心意已决,老三又大有可能来驰援京师,为了天下大计,那我隐瞒不报就是。”
廉正带着温良玉对着襄王就是一拜,痛言道:“我等代天下苍生谢过殿下!”
襄王扶起廉正跟温良玉,道:“那我进宫了。”
廉正与温良玉将襄王送出大厅,送出王府,送上卫恒驾着的马车,直到襄王从视线里消失,久久难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