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雾重重,水静溢盈盈,只听鸥鹭声,不见湖中影。
太湖东岸边不远处的一栋连堂四间的民房里,传出一个声音来:“秀英,你动作快点,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马上就好,看把你急的,以王少爷那沉稳的性子,最少也还有小半个来时辰。”一位妇人站在锅灶边,一边搅拌着锅里的菜,一边回话道。
“那行吧,你慢慢地做,我先把这些送过去。”一中年男子拿着一个大木盘走了过来,将灶台上那几个炒好了的菜放到木盘上面,托着木盘,朝着门外走去,步子轻快。
妇人将男子的背影看了一眼,微微地笑了笑,认认真真地炒着锅里的菜,时不时地小试了一下菜的味道,生怕不够口味。几经尝试,觉得火候跟味道刚刚好后,拿起一个白色的盘子,将菜打了起来。
将盛好菜的盘子放好,往锅里倒了一瓢清水,将锅涮了涮,打掉锅里的洗锅水,往灶台里添加点材火,往锅里倒了点茶油,极为精细,总感觉就应该不多不少的好。
站在灶台边,看着锅里的油,觉得油的温度够了,练熟了,倒下事先准备好了的一条‘太湖白’。小小地炸了一会儿,轻轻地将鱼儿翻转过身,炸着另一面,非常用心,两个微笑着的眼珠就没离开过鱼身,生怕火候不够或是过猛,失了那鱼儿本该有的口感。轻轻地将鱼儿翻了几个身后,倒下佐料,小小地焖炒了一会儿,时不时地试着鱼儿身边的酱汁。小过一会儿,脸上露出了欢愉的笑意,将鱼儿打了起来,装入一个凹条的盘子里。
放下盘子后,将锅里加满水,熄灭灶台里的材火,到旁边的正房里准备酒水去了。
刚等夫人从房里抱出酒坛,拿出两个酒壶,走出房门,先前的中年男子拿着木盘回来了。
“老蔡,王少他们来了没有?”妇人问道,语气调皮。
男子微笑道:“庄秀英,就你厉害,还没来呢。”向着妻子欢欢一笑。
妇人听过丈夫的夸赞,很是自豪道:“是不是不服气都不行啊!”
男子微笑道:“美着吧,你。看这雾水天气,昨天还好好的,今儿来了这么一下,他们不会不来了吧。”
妇人笑道:“看你这多心的,那两个孩子什么时候失过约,就算真有事不能来,他们那个小跟班,戚承福早来通信了。”
男子将筷子、碗碟、酒杯与酒壶什么的统统放到了木盘上,对着妻子温言道:“走起,应该快了,别让人家等着。”
夫人抱着酒坛,走出房门,将门儿拉上,跟着男子向湖边走去,两人欢言一路,心情极为舒爽,好像就能见到亲人一般,步子里都微微地夹杂着舞蹈。
两人走了大半里路,来到木制码头边,男子上得花船去,放好物品,回头接过夫人手中的酒坛,将夫人牵上船去,帮着夫人摆弄着桌上的酒菜,铺好碗碟、筷子、酒杯,正要跟妻子笑上几个,迎来妻子一个笑脸,一句言语:“你还不下船去迎接一下,我都听到马蹄声了。”
老蔡很是失落,回复道:“就你厉害,耳朵根子这么灵敏。”跨步下得船去。
妇人看了丈夫的背影一眼,欢声道:“看在你今天这么乖,这么听话的份上,今天剩下的酒水就让你喝个够。”
老蔡回过头来,欢欢一笑,高兴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又把它藏起来,叫人找都找不着。”
妇人拿起一块白色的布条,边擦着酒壶,边回话道:“是张神医要让你少喝酒的,你要怪就怪他去,谁叫他医术那么好,大家都愿意相信他。”
“好,下次见到他,我定要跟他说说,同是酒友,凭什么只有他能喝。”回过脸,对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口道,“好厉害的一双耳朵,真来了。”
太湖边的一个小山坳口,走出四匹马来,马上坐着五个人,披着清风,挽着淡淡的迷雾,沿着一条有些凹凸不平的泥沙路,兴致勃勃地朝这边而来,高高兴兴,欢声趣语不断。
老蔡赶忙离开码头边,走到几株柳树下,手扶柳枝,打满笑容,静静地等候着,用喜气的目光将五人迎接了过来。
四匹马儿刚在柳岸边停下,五人还未全下的马来,老蔡恭迎过去,语音爽爽,欢声道:“王少爷,没想到你们会来的这么早。这湖上的水雾,真是找打找骂来着,前几日都没有,偏偏今日来了些,您切莫跟它一般计较,坏了自个儿的兴致。”
王猛下得马来,轻轻抱下马背上的妹妹王珂,对着老蔡甜甜一笑,回话道:“不打紧的,蔡叔,我们一来,过不了几时,它自会散去。”说完就将马缰系在旁边的柳树上,牵上妹妹王珂的手,往码头上走去。
走在前头的蔡叔走到木板的尽头,高兴地向船上喊道:“糟老婆子,王少爷来了。”说完就往回走,跟后面的三个人打招呼去了。
“王少爷来了,快过来坐。”一个甜蜜的声音从船上传了来。
王珂迎着声音往前面一看,一个四五十来岁的夫人,正站在一艘大花船的木栏边,朝着自己微笑,背靠一张摆满酒菜的圆木桌子,右手托着一个白色的酒壶,左手正用一块小白布擦着。
“蔡婶,又给你添麻烦了。”王猛脸带微笑,走了过去,踏上花船,对着夫人笑道。
招呼一完,转过身,将王珂牵上船,向着夫人高兴道:“蔡婶,我妹妹,王珂。”
妇人放下酒壶抹布,喜迎过来,把王珂端的一瞧,脱口道:“多好的一个姑娘,长得这般的水灵,太过俊俏了,怕只有你二娘才生的出来。”眉弯眼笑,两个小酒窝好似开满花朵,好生暖人。
王珂一听,脸上泛起微微红晕,头一次见这么夸赞人的,连忙向着蔡婶招呼道:“蔡婶,你这夸人的本事真好,能教教我不?我爹爹老说我,不善言语。”
“我那有那教人的本事,这不折煞我老婆子了,就这几句话,还不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妇人嘴角上弯,淡眉轻舒,眼睛流光,笑脸随着话语在脖子上轻微地扭动,让人瞧见,暖怀暖心。
王珂一听,半仰着头看着哥哥,就想问问是谁,竟能教出了这么好的一个学生。
王猛对王珂轻轻一笑,转过眼向着蔡婶说道:“蔡婶,今天这马儿又得麻烦你照看着了。”说完就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子来,向庄秀英递了过去。
妇人接过布袋子,小手微微往下一沉,打开一看,一个五十两的大银锭,脸上的笑容立马清淡了不少,连忙把袋子退到王猛的手上,声音有些激切道:“大少爷,用不了这么多,二两就够了。”
王猛看着妇人那张堆满纹路的脸儿,欢言道:“用得了!你家小六子在我那里做事,极为认真,尽心尽责,帮了我跟良玉的大忙,我谢你们还来不及呢,那有用不着的。你教给我的那道‘白玉豆腐’,客人说,又好吃又实惠,我靠它卖了不少钱。小六子已到了找婆娘的年龄了,我与良玉要出远门,有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当提前给你们道个喜吧,今天这桌酒席,当是给我们摆的喜酒好了。”
老婆子一听,两口喜气从肺腑里蹦了出来,向上弯着的嘴唇微微地颤动两下,两个喜乐着的珍珠黏在睫毛上,在微笑着的脸颊上闪着彩光,见着王猛那一身的喜气,将嘴角往上拉了拉,跟着高兴道:“好!我们家老蔡身体不好,六子又腿有残疾,光靠着我一个老婆子,这些年,要不是你跟温公子多方关照着,我们都不知道活成什么样儿了。”
王猛从怀里掏出手帕,向妇人递了过去,趣语道:“这风儿真大,沙子进眼睛了吧!下次我找个没风儿的天气来,可好!”两朵小花开在脸上,美得一塌糊涂,叫人见了忘忧忘愁,欢喜一生。
妇人向王猛甜甜一笑,说道:“我一个糟老婆子,那用得着这么好的东西。”边说着话,边用衣袖将两颗珍珠包了起来。
温良玉带着承福与冷梓武走了来,妇人一见,高兴的迎了上去,欢喜道:“温公子来了,快过来坐!”
温良玉踏上花船,满脸笑容,高兴道:“蔡婶,快两个月没吃你做的菜了,想念得紧啊。”
蔡婶礼让着温良玉坐了下来,微笑道:“今天特意做的大分量,你可得多吃点。”
一等妇人说完,站在码头上的船夫蔡叔就对着妻子小唤了一声:“你先下船吧,等回来时再唠叨。”
妇人听过,笑容常在,向着王猛道:“你们好好玩,我先下船了,帮你们看着马儿去。”
王猛微笑道:“好,蔡婶。”
蔡婶微微一笑,向王猛与温良玉行过礼,跟其他三人一声招呼,下得船去。
船夫见妻子下得船来,赶忙跨上船,解开木桩上的绳索,握好竹竿,向着王猛几人微笑道:“王少爷,你们坐好了,我这就开船。”
五人听过,坐了下来,对着老蔡欢欢一笑,开始把酒言欢起来。
船夫见之,拿稳竹竿,用足力气,对着码头上大木桩就是一杆。
船儿极为听话,离开码头,向着满是雾气的湖中慢慢地驶去。
水纹荡散开来,像极了一缕缕笑容,编织着一张张喜乐着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