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吹乱了关逸海的发丝,他偏着头,轻蔑地看着秦炎。虽然他一直睡着,可他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也就是说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虞竹心的转世,包括眼前的秦炎。
关逸海的视线落在了秦炎身后,眼神中带了些古怪的笑意,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傲慢,亦或是别的什么。
秦炎一回头,发现虞竹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靠了过来。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关逸海向虞竹心伸出手,“来,过来我这边,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我呢?”
一句“外人”气得秦炎火冒三丈。
虞竹心稳稳地站在秦炎身后:“别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浪费彼此的时间。”
“这怎么是无意义的话呢?你也很想我的,不是吗?你可是我的omega,你的身上还有我的标记呢。”关逸海讥笑着说出这句话,视线却停留在秦炎脸上。
虞竹心有alpha标记,这是秦炎在冰潭见到他第一眼就发现的事。但秦炎一直没有机会问,也一直害怕问到什么可怕的答案以至于伤害到虞竹心,所以他宁可不问。现在关逸海提起,只是更加激起秦炎的杀意,并不会动摇他的心意。
虞竹心淡然一笑:“关逸江的小把戏,把你的信息素注射到我身上,他以为能骗得了谁,还是你以为能挑拨得了谁?”
这句话明显激怒了关逸海,他寒着脸,四周的气息都沉了几分:“所以你背着我跟人勾勾搭搭?”
虞竹心向秦炎靠近一步,摇了摇头:“我与你将有个终点,而我与他才刚刚开始。”
关逸海骤然变脸,一扬手一道劲风袭来,秦炎只觉胸口受到重击,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关逸海毕竟是差一点就摸到仙界的人,而秦炎在先前与关逸江的打斗中真元消耗一空,关逸海突然出手,秦炎猝不及防。
虞竹心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拖住下坠的秦炎,看见他嘴角溢出血丝,不禁皱起了眉头。
“要不要紧?”虞竹心替他擦去血,关切地问。
秦炎搂着虞竹心护到身后,迎上关逸海的视线。
看两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关逸海的脸愈发阴沉,唇边的笑意也愈发冷酷。
“要我成全你们吗?”话音一落,关逸海纵身扑来。
还未见他施法,就觉得身边的气流变得沉重,胸口像被巨石压住,重得他喘不过气来。秦炎连忙又给虞竹心加了一道防护罩,昂首迎了上去。
身体越来越重,空气越来越厚,好像随时随地会被重压拍到地面。关逸海张开双臂,抬起下巴,神态傲慢。风变得粘稠,缓缓流动,风像水,无处不在包裹住秦炎,风像线,一圈一圈将他缠绕,好像被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挥舞着四肢却无法挣脱。茧慢慢缩小,压缩着秦炎的身体,意识逐渐模糊,行动变得迟缓,思维开始停滞。
还没有发起攻击,就已经被擒下,这就是关逸海的实力吗?
虞竹心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虽然秦炎是实战中磨炼出来的,但毕竟提升太快,高阶修真者的战斗方式对他来说还是很陌生,虽然可以凭借强悍的实力击败关逸江,可面对狡猾狠辣的关逸海,还是差了一些。
眼看着秦炎被困死在关逸海的陷阱里,再下去必死无疑,虞竹心做了一个决定。他盘腿坐下,手掐灵诀,口中念念有词。防护罩里的气流发生变化,好像水汽升腾,慢慢地在虞竹心头顶盘成漩涡。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他极力忍住不适,压制住颤抖的双手。
一缕冰蓝色的烟一点一点从他头顶钻出来,每探出一点又会被身体拉回去一些,这是一种漫长而痛苦的体验,身体被撕成两半,像是有一把钝刀在来回切割。他咬紧牙关,奋力一拔,一团蓝色的气猛地从他身上脱离。
虞竹心硬生生把自己的元神从肉身里拽了出来!下一刻,他飞向秦炎,从风的缝隙中滑进去。
秦炎在一片混沌中,就看见一团蓝烟融进了皮肤里,身体有了种奇妙的感觉。
“竹心?”秦炎惊讶不已。
他的元神居然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虞竹心微微一笑,明明只是一团无形的元神,但秦炎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笑,两人有着强烈的心灵感应。
“你这样没问题吗?”秦炎担心。
“没事。”刚刚脱离肉身的虞竹心还很虚弱,“他不好对付,我与你一起。”
一个人肉身是无法容下两个元神的,不是你吞了我就是我吞了你,现在秦炎的元神远强过虞竹心,吞掉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可秦炎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分出一小部分元神小心翼翼地把虞竹心的元神包裹起来,生怕一不小心伤害到他。于是两人的元神并存在一具肉身中,那是与肌肤相亲不同的亲密。
关逸海冷眼旁观,更是恼火。关氏兄弟觊觎虞竹心的元神良久,这些年来他清楚地知道虞竹心是如何百般拖延,没想到就在此刻,就在眼前,虞竹心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的元神送到另一个人身体里,身为alpha的本能令他怒火中烧。
两人合体,有秦炎独特强悍的修为,加上虞竹心曾参悟天道的境界,两人的实力有了质的飞跃。
“都是破绽。”虞竹心凝目看破风茧,“他的实力还没有恢复,到处都是破绽,你可以赢过他的。”
秦炎双剑并进,切碎风墙,如破茧之蝶。
关逸海不再犹豫,双手掐诀,狂风之中,一只造型古朴的鼎出现在他手中。
虞竹心大喊:“小心,那是他的本命法宝!”
话还没说完,那鼎已迅速变大,眨眼间变成了一个摩天巨鼎,鼎盖缓缓打开。
秦炎不敢硬拼,转身便走,瞬间飞出千里。他以为已跑出了攻击的范围,一抬头,晴朗的天空变成了黑夜,广阔的大地变成了无底的深渊。
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被关进了鼎中。
秦炎朝着一个方向又飞了一阵,却发现根本就飞不到边,好像始终在黑暗中原地打转。
“这是什么东西?”秦炎略显急躁。
“天母鼎。”虞竹心道,“关逸海从一远古遗迹中寻到并炼化成本命法宝,我猜很有可能是仙人遗落的仙器。凡是被关进天母鼎的生物都会被连皮带骨炼化成水。”
“怎么出去?”秦炎挥舞金剑,打出数道金色剑气。剑气朝不同方向飞去,通通没入黑暗,既没有受到阻拦,也没能击碎什么。
虞竹心沉默。哪怕是他全盛时期都不敢说能轻松对付关逸海的天母鼎,更别说现在了。
没有等到虞竹心的回答,秦炎反而不急了,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蹿。
乌黑的天空中出现一双眼睛,俯视着困在鼎中的两人。眼睛在笑,笑得很猖狂:“你们两个就乖乖地待在里面,等着被炼化吧。”
黑漆漆的世界变成了红色,好像金属被火焰炙烤,烧成火烙,热浪一股股袭来。
秦炎本以为自己为发怒,却发现内心无比平静,他现在与最爱的人在一起,就在自己的身体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对不起……”虞竹心低声道,他一直觉得对不起秦炎,如果没有他,秦炎一定会活得更轻松自在。
“说什么呢。”秦炎原地坐下。身体里,秦炎红色的元神温柔地包裹着虞竹心蓝色的元神,身上出现两人的虚影,秦炎搂住虞竹心,虞竹心倚靠在秦炎怀里,两人亲密无间。
“我有多久没好好抱过你了?”秦炎的语气中竟透着喜悦,“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吗?就这样,足够了。”
暖意流淌在两人心间,虞竹心也忽然释然,修为再高如何,元寿再长又如何,有他相伴,别无所求。
“说说,你逃出去后遇到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强?”虞竹心的虚影轻抚秦炎的脸庞。
“你还记得我眉心中的亮光吗?”
虞竹心微笑:“是你修炼肉身的秘宝吗?”
“其实还是我高中那会……”秦炎讲述了与陆离的初遇,又讲到了崩塌废墟中的重逢,从赠与木盒到毫不起眼的泥巴。
“你是说,女娲土?”虞竹心的虚影晃了晃。
“对,那位前辈是这么说的。”秦炎自顾自说道,“他用女娲土重铸了我的肉身,但我还有些不习惯,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否则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抓住了。”
“女娲土……”虞竹心若有所思,“传言,女娲土是女娲创世时遗留下来的,能滋生万物,哺育苍生,有了她就能随心所欲地创造出任何东西,所以有不少人执着地寻找女娲土。但这只是流传于古籍中只字片语,甚至都不能确定究竟有没有这个东西,我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是杜撰出来的,没想到居然在你手上。”
以虞竹心的知识面,再稀奇古怪的东西到了他嘴里都是常见,女娲土是唯一的例外,秦炎暗自得意。
“开天辟地,女娲创世,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虞竹心激动道,“我们有救了,秦炎!”
“可我……该怎么做呢?”
虞竹心亲吻着秦炎的脸庞:“交给我。”
天母鼎飘浮在关逸海面前,他双手交握,青色的丹火在宝鼎下燃烧,宝鼎被烧得通体翠绿,宛如翡翠雕成。
还差一点,只要吸收了他们两个的元神,就能完全治愈渡劫失败的伤,再次渡劫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关逸海心潮澎湃,全力催动真火。
天母鼎忽然摇晃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顶撞,鼎盖抖动随时有被掀掉的可能。关逸海掌心相对,上下压制住宝鼎。天母鼎安静了下来,先前的异样好像只是小插曲,关逸海满意地点头。
但下一秒,异变再生,天母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开,强而有力的气流笔直向上,直干云霄。关逸海更是跌跌撞撞地后退,差点摔到地上。
天母鼎被破!秦炎手持金剑,悬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背后飘着一道虞竹心的虚影。
“怎么可能!”关逸海难以置信。
天母鼎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就像一个被尘土掩埋千年的旧物,失去了华光。天母鼎是关逸海的本命法宝,关逸海受其影响,也是身受重伤。
竟然如此强悍,单凭蛮力就能破除天母鼎的封锁,关逸海心生退意,好不容易从渡劫失败中苏醒,怎能阴沟里翻船?他收起宝鼎转身便走。
秦炎岂能如他愿,但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关逸海。关逸海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如果说困住秦炎的只是区区一个鼎,那困住关逸海的就是整个世界,无论他逃到哪里,都会被挡住,或是云,或是树,或是风,或是水,哪怕他将一座挡路的山劈开,也会有另一座山出现在他眼前。
“你逃不掉的。”秦炎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我是万物,万物是我。”
关逸海略显狼狈地停下脚步,仍然出言讥讽:“你以为你是神吗?”
秦炎傲然一笑,身上的银芒像箭一样射向关逸海。关逸海躲无可躲,被银光笼罩。他挣扎着,但越是反抗,银光越是收拢,变成了一个银色的牢笼。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射向天空,将整片天照得金灿灿的。云聚拢,比先前还要厚实,但并不会给人阴沉感,反而因为金光使天地变得辉煌灿烂。
天边雷声阵阵,一道道闪电在云层后闪烁,秦炎的金剑引来了天劫。
那惊天动地的威势完全不亚于飞升渡劫,关逸海惊恐万分,他深受渡劫之苦,此刻在毫无准备之下,再见天雷犹如惊弓之鸟。
天劫一般是有人逆天而为,自然而然引起天怒,万没想到,秦炎竟能以一道剑气主动招来大天劫。惊雷之下,关逸海双股战战,再想逃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雷声越来越密集,狂风咆哮,森林摇晃不止,渐渐有了超越普通大天劫的的气势。
“不可能……不可能!”关逸海手脚并用爬了几步,被一块巨大的岩石撞飞,堂堂大乘期修真者狼狈得如同一只落水狗。
一个天雷落地,将一座山夷平,再一个天雷砸下,将一片湖蒸发,大地开裂,熔浆从地底深处喷出,呼啸的海水卷上岸。
这个星球即将毁灭!只有秦炎不受任何影响,他静静地俯视大地,好像身处另一个世界。
关逸海还想做困兽之斗,但到处都是火海,一派末日景象。
无数道光芒从秦炎身上散开,或金或银,越来越多的天雷落下,将所有生命摧毁。
关逸海再度挺身,试图飞离星球,可厚重的云层封住了他的去路。就在他千方百计寻找缝隙时,天空中电闪雷鸣,一道雷砸在了他身上。
随着一声不甘的怒吼,关逸海的身影在刺目的电光中挣扎,骨肉被融化,元神被灼烧,最终化为灰烬。
天空被滚滚尘土遮蔽,再也看不到蔚蓝的天空,森林焚毁,大海干涸,星球在崩溃。
在雨点般坠落的天雷中,秦炎飞入了星空。
飘飘荡荡,漫无目的,他们徜徉在宇宙中,脚下是亿万星辰,自由自在。
“结束了。”秦炎道。
他们的心情从未如此轻松畅快,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他们的生命,从今往后,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是啊,结束了。”虞竹心的元神还在秦炎的身体里,他们亲密无间地相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会分开。
“只可惜,我的肉身没了。”虞竹心叹道,“往后你不要欺负我就好。”
这话从虞竹心口中说出来,秦炎只觉心中最柔软的地带被戳到了,心情一阵激荡,恨不得把心肝都挖出来,摆在他面前。
“没有关系!”秦炎抱紧虞竹心,“还能重新开始!”
“什么?”
秦炎的耳边回响起陆离的话:给你塑个肉身就开心成这样,你以为女娲土只是如此吗?
“你别忘了,我有女娲土啊!”秦炎抱着虞竹心转了一个圈,“女娲土是创世之土,是一切,是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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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的天空中云像雪一样白,碧绿的草地上花像星星一样多,清澈的小溪汩汩流淌,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的雪山连绵起伏。
溪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他眉清目秀,粉雕玉琢,漂亮得好像工笔勾勒而成。他卷起裤管把粉嫩的双脚浸在溪水里,任由冰凉的溪水在趾间流淌。有一点点瘙痒,逗得他忍不住笑,他一笑起来,最美的春花都不如他灿烂。
远处一个同样十五六岁的少年跑来,虽然还很年少,但眉宇间英气逼人,惹人喜爱。
“竹心!我们晚上吃这个好吗?”秦炎手里捧着一只野兔,献宝似的高高举起。
“好。”虞竹心点头。
秦炎看着他的笑容,刹那间就痴了,脸微微一红:“竹心,你怎么长那么好看的?”
“说什么呢?”虞竹心踢着双腿,拍打起水花。
“就是你又要重新开始修炼了,唉,真没用,只能创造出这么一个小空间。”秦炎沮丧道。
虞竹心偏过头来,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秦炎的脸红透了,他丢掉兔子,把虞竹心压在身上,狠狠亲了几口。
就在他觉得不过瘾,想要再做点什么时,背后刮过一阵风。
“啊啊啊!小凤,我筑了一个窝,你要去看看?”一条龙扭动着什身体从他们身边飞过,直奔一只五彩斑斓的凤。
秦炎极力无视这个聒噪的家伙,继续咬着虞竹心的耳朵:“竹心,我们的二人世界……”
“啊啊啊,小凤你又长出一根会发光的羽毛,你好漂亮!”玄龙扯着嗓子嚷嚷。
秦炎忍无可忍,他非常后悔在造出这个空间时,顺便把玄龙影凤从废墟里捞了出来,好好的二人世界就这么被破坏掉了。
“我早晚有天抽了你的龙筋炼法宝!”秦炎怒吼。
玄龙回过头来,冲他吐口水。
眼看秦炎要抓狂了,虞竹心笑着捧住秦炎的脸:“由他们去吧。”
“你等着!”秦炎握住虞竹心的双手发誓“等我再强一点,就能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等你修炼有成,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虞竹心顺势抱住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秦炎的心像浇上了热黄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再也没有比此时此刻更美好的事了。
微风拂面,暖风荡漾。
“我也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