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垂,星光稀少,书房的灯火却通明,指尖敲击电脑按键的声音连绵不绝。
冯志远端着杯热水和药敲门而入,面上的笑容和开口的语气一样温柔,“身体为重,别刚恢复些就熬夜,赶紧把药吃了去睡觉。”
“灵感爆发,想抓紧写下来,免得导师总说我不创新。”冯仙悦抬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愈发苍老的父亲,“爸爸,对不起,又让您担心了。”
“撒娇道歉没用,快点吃药休息。”
“好吧好吧!”
“仙,我前几日跟你提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冯志远试探着询问。
冯仙悦服药的动作一滞,随后木讷地饮尽杯中的水,“爸爸,我……这次出国呆的时间会比较长,您容我再考虑两天吧。”
她没果断拒绝,冯志远亦觉欣慰,点点头算是应允。
“爸爸,小罗哥哥说您找到了解决公司融资困难的办法,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该来的总会来,一味地逃避根本没用。
冯志远叹息着落座一旁的木椅,那抓住扶手的手指不断微缩,似用尽全力在做决定,“仙仙,爸不瞒你,我与你舅舅已达成共识,考虑到咱家现在的情况,他提出收购冯氏,全力替我收拾这烂摊子,我,我同意了。”
“爸,这怎么算是烂摊子呢?”冯仙悦“噌”的一下,气呼呼地站起来,“糖糖最近帮我们争取到了很多新订单,一切都在向好发展……爸爸,冯氏是您毕生心血,咱不能轻易放弃拱手让人啊,哪怕那个人是舅舅。”
“远水解不了近渴,公司情况如何,能撑多久,爸心里清楚。唉,行了,不给你徒增烦恼,早点睡吧。”
冯志远缓慢起身,腰部的不适令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眉目间的严肃俨然态度坚决且不愿再商议。
见状,冯仙悦什么都没说,眨了眨带泪的眼眸,兀自坐下,心不在焉地继续撰写论文。
冯志远看了她一眼,垂眸离开,走到门边时,他回头道:“对了,告诉糖糖,让她这几日得空就回家来吃饭,如果方便的话,把夏浅煜一起带上,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冯仙悦无心猜他此番何意,只扯着沙哑的嗓音说好。
……
清晨的网络世界,评论区人声鼎沸。
秦骁父母接连作出回应,字里行间不再是冠冕堂皇的空话,而是多了些“大义灭亲”的意味。
声明里,他们皆表示,作为父母,首先是无条件信任儿子,其次是感到惭愧,无论最终调查结果如何,他们都会主动承担养不教之过,并接受一切合理合法的处罚。
作为政企单位领导,他们定当恪尽职守,绝不以权谋私。目前,他们已暂停职务,将携秦骁一起,积极配合相关部门调查,同时请公众监督,一切以证据说话,由法律审判。
律法面前,人人平等,若秦骁真的做出违法乱纪的事,他们定不姑息,会遵受害人意愿,按律法规定,让秦骁付出他应担的代价。
这招以退为进,加之集各方权势的护航,效果极好。至少,恶劣矛头仍只指向秦骁,并未殃及他人。
然而,浮于表面的真相,看似平静祥和,实则暗流涌动。
压力最大的,莫过于季予岸,从父母家人,到慕容念一和慕容舟,再到一些重要合作伙伴,无一不来敲打提点,逼他不得不放弃原计划,匆忙施以援手。
是以,他心情自是不佳,整个映晚娱乐的氛围也随之变得紧张。
李阅诚惶诚恐地盯着季予岸在安排当红艺人的爆料申请表上落下签名,才缓了口气,调节氛围道:“夏浅煜背刺秦骁,惹得圈内很多人反感,听说,有几个不怕事的正暗自筹备如何替秦骁鸣不平,也不知道他们能闹出多大动静。”
季予岸眉峰微挑,唇角勾出一抹讥笑,“同夏浅煜称兄论弟的下场一贯如此,秦骁,呵呵,没什么好惋惜的,怪只怪,他钱多人又蠢。”
“经昨日发布会一闹,雷凌渊和夏浅煜之间已生嫌隙,彻底闹掰估计也是迟早的事。”李阅淡淡道。
“不够,得再添一把火。”季予岸压低眼眸,缓缓合上笔帽,“吩咐家里的阿姨,最近把子木看紧些,除上学外,禁止他外出。”
李阅迟疑片刻,赶紧点头应允。
“怎么,有意见?”
“不敢,只是想到子木生日临近,他和唐小姐又投缘,所以。”察觉季予岸不悦,李阅随即闭嘴。
前者挑挑眉,语调平淡,“你觉得她城府深吗?”
“唐小姐,她,她挺真诚。”
“是,她倒是个坦荡的。”季予岸一想起唐锦心,眉宇间便平添了几分温柔,“但她,并非池中物。”
一个能讨得路烨宠爱,夏雄青睐有加,夏浅煜主动维护的女人,若说她毫无心计,他万万不信。
思及此,他捻了捻眉心,起身拿外套穿上,“我去见一下念一爸爸,你们按照计划行事,把尾巴清理干净。”
“好的。”
……
与此同时,夏家老宅的棋室里,摆好棋子的棋盘蓄势汹汹,而对弈双方却望棋静默,迟迟未动。
僵局,终化在陈志沏来的热茶里。
夏雄打趣道:“尝尝新茶,去一去霉气。”
“让你见笑了。”慕容舟小嘬一口茶水,语气怅然,“饶是固若金汤,也抵不住舆论飓风,我们呀,终究是老咯。”
“嘿哟,你个老家伙,可算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啰!”
面对夏雄的调侃,慕容舟只是谦和一笑,不作辩驳。
毕竟,心领神会的话,最合适烂在肚子里。
“近年来经济下行厉害,环境,市场又不景气,你我两家发家产业逐渐没落,是意料之中的事,眼下,革新和转型虽迫在眉睫,但是,急的不该是我们,而是他们这些年轻人……嗯,各有各的福分,咱们就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垂暮之年将近,细数过往种种,夏雄愈发学会了释怀。
右手大拇指摩挲着黑色的棋子车,慕容舟悠悠然道:“云上有伟轩坐镇,浅煜你就留给我,我家那不安分的丫头,很需要他帮忙管束和照顾。”
夏雄欲张口打消眼前这只老狐狸的如玉算盘时,便听见门边候着的陈志提醒道:“老爷,二少夫人过来了。”
慕容舟皱皱眉,快速撂下茶盏起身,屈尊藏到屏风后。
夏雄不禁笑出了声,“哈哈哈,老狐狸,不打紧,我孙媳妇脾气冲是冲了点,但是不吃人,你不必躲,没事的,快出来吧。”
几句话的功夫,唐锦心已走至门前,她先问陈志安,后迈步入屋,向夏雄问好。
夏雄忙不迭坐好,掩饰住情绪,保持着一如往昔的严肃,“锦心,你可知错?”
眼尖的唐锦心将目光从棋盘旁的两盏茶水处收回,欠欠身道:“嗯,但凭爷爷责罚。”
夏雄瞥了瞥她,问:“费力不讨好,值得吗?”
“我犯的错若能讨爷爷您欢心一刻,那便值得。”
“怎么说?”夏雄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小丫头该不会憋着什么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