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锦心为自己先斩后奏之举郑重道歉,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她并没过多解释。
常青看出她的遮掩,却没像以往那般放任不管,既然她不愿主动坦白,那他就一点一点问清楚,“秦骁的信息以及直播,是谁在背后帮你?”
路烨随即附和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唐锦心偷瞄二位“严父”一眼,如实交代,“是槟榔舅舅,他人和产业都不在锦州,替我办事查人正合适。”
久违的名号一出,除她外的两人先是惊讶,而后面色一沉,喜怒掺半。
“孟三那老油条会这么好心?”
路烨眉心皱成“川”字,不屑的表情里透着几分怀疑。
孟三是孤儿亦是亡命徒,打小在社会上混,精明又圆滑,因为酷爱嚼槟榔,大家便称呼他为槟榔。
暗沟里摸爬滚打,难免着道,他身上曾背有人命,有好些年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机缘巧合之下,逢唐锦心母亲搭救,得以脱胎换骨。
后来,不知怎的发迹,一路顺风成为兴山州沼气行业翘楚,现今又捣鼓什么风能产业,小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
自唐锦心母亲离世后,路烨与他便没了联系,不是兄弟情不深,而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槟榔舅舅对我很好。”唐锦心淡淡道。
其实,不止是很好,无论是过去偷摸着带她到公园玩滑滑梯,还是现在仅凭她几句话就义无反顾帮忙。孟三始终在倾其所有地待她好。
她知道,他是为了报恩。
所以,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收买人心的本事炉火纯青。
“哼!”
路烨负手而立,冷哼一声,“你是婉婉姐的女儿,他对你好是应该的。但以后少跟他往来,灰黑色产业链挣来的钱,多数见不得光,你小小年纪别什么都瞎掺合。”
“槟榔舅舅在他家大别墅里,单独给我留了间大公主房,那大衣橱里挂满了公主裙,大柜台上摆满了名牌包包和金银首饰。槟榔舅舅说,这些东西都是花干净钱给我置办的,还说,要把他小儿子养大送我当老公,嘿嘿!”
唐锦心没心没肺的笑容,落在路烨眼中,就是一种莫大讽刺。
天呐,他怎么养了个小傻子!!!
“唐锦心,我这些年少你吃穿了?”
“小叔叔,不是我嫌贫爱富,是槟榔舅舅确实忒有钱,生活那叫一个奢靡。”唐锦心稍稍靠近路烨一些,作出一副要与他好好八卦一番的姿态。
“啧!”路烨一咂嘴,瞬间来劲,“来,你展开说说,我就不信他一个暴发户能富可敌国,说,大胆的说,说出来吓死我这个穷鬼。”
眼见路烨被带偏,常青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接着冷喝一声“别闹了”。
闻声,路烨和唐锦心面面相觑,识趣闭嘴,重新站好。
常青收敛住脾气,声调压低,连连质问,“糖糖,说清楚,你究竟想干嘛?你不是最讨厌和过去纠缠不休吗?找孟三帮忙,是打算接受婉婉姐生前的安排?”
得……常青果然不好糊弄!
唐锦心低眸叹气,眼底盛着冷漠,“常青哥,我做不到爱憎分明,也没法永葆初心。我在乎的是眼前,是利益,于我而言,有捷径不走就是蠢货……除非不想要,否则,得不到就毁掉,我生来秉性如此,谁劝我都没用。”
顿了顿,她继续道:“秦骁的事,自有多管闲事的来兜底,你们不必为我担忧。另外,常青哥,有几句话,我想趁这个机会和您说。”
唐锦心抿着唇望向路烨,征得他的同意,她转而目视常青,语气柔和且真挚。
她说:“常青哥,对不起,请您接受我迟来的道歉。”
她说:“这些年,我和小叔叔自私地把你困在身边不停索取,还大言不惭的说爱你,却从未认真问问你,是否会遗憾,是否想回家……心结打开,健康和快乐才会常存,常青哥,不必再小心翼翼,现在,换我们保护你。回家去看看吧,常爷爷和奶奶说,他们想你了。”
禹海常氏,同夏家一样是名门望族,常青是幼子,自小倍受溺爱。他既无必须继承家业的压力,也不用过被强行规定的生活,父母对他的期许只有一个,就是开心长大,择一份热爱的事业,携一位良妻,生儿育女,建一个幸福的小家。
未曾想,成年的他,放弃大好前程,力抵封建思想,与一小混混互许终身,甚至做出与家人彻底断绝关系的事来。
幸而,小混混没让他义无反顾地爱意落空。
“小叔叔,你愣着干嘛?!”唐锦心扯了扯路烨的衣袖,示意他赶紧上前安慰,谁料他抬手就给了她一脑蹦。
“以后不许再贸然出头,听到没?”
唐锦心揉揉额头,撇撇嘴道:“听到啦!那小叔叔,常青哥,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常青默默地别过脑袋,不言不语。
唐锦心走到转角处回眸望着沙发上相拥的两人,心里的阴郁散了不少。
等逆封的事尘埃落定,路烨平安抽身,她便算是真正意义上报了他们的恩情。
“糖糖,这,这又是怎么了呀?”梅姨低声询问。
唐锦心摇摇头,“没事,他们需要静一静,梅姨,你先去睡吧。”
“唉……好吧。糖糖,我给你做了鱼,要不,你吃点?”
“给我打包吧,顺带拿几瓶啤酒,我去医院探望一下饭搭子。”
眼下,唯一清静的地儿,估计只有董小胖的病房了。而且,只有他会陪着她吃吃喝喝,不谙世事。
唐锦心离开,梅姨回了房间,安静的客厅里,加湿器工作的电流声格外清晰。
路烨心疼地搂紧常青,鼻尖一酸,话语哽咽,“阿青,对不起。这些年,跟着我这么个怯懦又自私的人,委屈你了。”
若不是唐锦心主动联系常青父母,求得破冰的办法,他估计永远都没有勇气去直面。
常青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他不敢失去,不能失去。尤其是刚开始在一起的那几年,他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深怕一个不小心,常青就会被人抢了去。
他承认,没安全感的是他,病态去爱的也是他。
诚然,常青为了安他的心,一直在牺牲和妥协。霎那间,无数个生活里的细节放映于脑海,慢慢化为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令他无地自容。
路烨懊悔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常青右手虎口处。
后者身子微颤,从伤怀中回神,他柔声道:“烨哥,你老实回答我,如果我重回常家,你会害怕吗?”
“不会。”路烨松开常青,单膝跪在他面前,“明日回禹海,我会把家里的监控,你车里、手机里的定位都摘除。阿青,唐丫头已经替你监督我写了一万字的忏悔书,我一会儿交给你,看在我这么怕写字的份上,你原谅我好不好?”
“烨哥,真的不害怕了?”常青伸手轻抚面前人儿乍一看贼凶的脸,满目温柔。
握住他的手,紧贴自己的脸颊,路烨认真道:“嗯,不害怕。我已经足够确定,你不会离开我了,哪怕爸妈永远不接受我,不让我进常家的大门,都没关系,只要你能和他们团聚,我就心满意足……我们家的小阿青,不仅要有老公疼,还得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疼,从今以后,你幸福,你开心,最最重要。”
常青瞬间落泪,一把抱住路烨,将头埋进其结实的肩膀处,断断续续的哭声凑出一句句“我爱你”。
“我也爱你!”
爱是什么呢?
是和解,是包容,是等候,是念兹在兹后的必有回响……